突然,一個老漢衝過特警組成的人牆封鎖線,上前就要抓古池的衣襟。古池嚇了一跳,本能地一把推開來者。那老漢竟兀自躺在地上,雙手不知從哪沾滿鮮血,烏拉拉地抹在臉上,變成一副極慘的模樣。此時,人群騷動起來,有人高呼:“當官的打人啦!當官的打人啦!”古池瞬間懵了,一切始料未及,整個人傻傻地立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慌亂之中,不知是誰牽著他的手,拉進了警衛室。
盛明及時趕到,急忙給朱橋鎮政府打電話,信訪局的人也過來做思想工作,熙攘了一會兒,人群才平靜下來。古池驚魂未定,一言不發地坐在屋裏。盛明進來,大聲說道:“這幫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古池覺得自己闖下大禍,不知該如何收場。盛明安慰道:“沒事兒。以後,這種事情見多了,就知道怎麼處理。千萬不要與他們爭辯,更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否則清水茅坑越攪越臭。”
甄子賢說:“這些人反映的事還未解決麼,政府就容他們這麼鬧下去?”盛明伸手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根玉溪,用打火機點了,深吸一口,吐出一團濃濃的煙霧,說:“橋西村的事早成了曆史遺留問題,現在村民們自己覺得地價不公,但那些合同都用白紙黑字寫著,名字是自己簽的,手印是自己摁的,又沒外人強迫。現在他們老拿這事兒上訪,政府又能怎辦?隻能想法拖著。”甄子賢似有所悟,轉了轉眼睛,便也無話。
幾人在屋裏坐了半天,隻有盛明裏裏外外地指揮著,好不容易捱完一天。古池長籲一口氣,腦海裏不斷回想事發時的情形,可以肯定的是慌亂中自己並未使勁推老人,那人怎會變得滿臉是血呢。左思右想,不得其解。難不成是老人故意演戲麼?想到這裏,他突然恍然大悟,果然是窮山惡水出刁民,整個人霎時變得不好了。
風波過去了三五日,縣政府門口倒變得太平。古甄兩人仍舊每日去警衛室坐班,逢著個別上訪的,就默不作聲地跟在盛明身後。古池不敢再與那些上訪者多言,生怕再犯同樣的錯誤,隻是側耳聆聽。需要幫忙通知的時候,就給責任單位或者鄉鎮政府打電話,告知他們來門口領人。初來之時,見到門口外那些明冤之人,他曾心生憐憫,如今卻多了幾分遠敬。
然而,大風起於青萍之末。一則名為《官員出手打老人,血濺政府衙門口》的貼子迅速出現在“薊雲吧”內,俄頃以走馬之勢在網絡傳播開來,引起強烈反響。最具有新聞價值的地方是附配著一張照片,上麵一位衣衫工整兼具官員模樣的人,正與一位老人扭纏在一起,雙手顯出發力狀,老人躺在地上掙紮,衣服破舊零亂,腳上兩隻布鞋掉落在一旁,清臒的臉麵沾滿紅色血跡。老人的慘狀不言而喻,令人心生同情。
此貼一出,薊雲縣政府被推舉到風口浪尖上,古池因此也出了名,成為官員為富不仁的代表。他的模樣在網絡上瘋傳,一年輕人戴著黑邊眼鏡,模樣看起來斯斯文文,身著熨燙筆挺的西褲加白襯衫,雙手扶腰站立,在政府大門外威風凜凜地注視著上訪的群眾。與前張照片交相輝映,完美塑造了一個為官不仁的形象。古池做夢也不曾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不禁暗自咒罵拍照者,這明顯是在有意誤導,唯恐怕天下不亂。照片中他原本隻是本能地躲避,抓拍角度卻讓人看著有動手打人的嫌疑。他的心變得冰涼,總算體會到啥叫好心辦壞事,啥叫套路深。
一日,辦公室來電話說郗主任讓三人過去。古池心中忐忑,不知所謂何事,深怕網上消息傳進領導耳朵。剛到門外,就聽見裏麵傳來陣陣罵聲。古池的心陡然提至嗓子眼,如同做賊心虛一般,跟著就進去了。全力正坐在沙發上抽煙,方格平和皮逑坐在旁邊,一聲不吭。郗文錄麵帶慍色,望著進來的人,道:“你們怎麼搞的?網上新聞都看了吧,現在全縣上下都知道你們動手打人了,讓你們到門口接訪,目的是為了息事寧人,不是沒事兒找事。昨天縣政府常務會上,縣領導還問起此事。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現在你們說說怎麼辦?”盛明望著氣急敗壞的政府辦主任,說:“郗主任,這事責任在我,沒想到會弄成這樣。”
古池有些沉不住氣了,心想身正不怕影子歪,事情是啥樣就是啥樣,自己原本就未曾動手打人,還是把先把事說清楚為好。於是,急忙說:“郗主任,網上說的都是錯的。”郗文錄哂道:“恩,你說的都是對的!”古池未能聽出反話,以為領導明辨真相,便想接著說明緣由。盛明卻故意用肘碰了一下他,暗暗使了眼色,於是古池話到嘴邊的又被生生憋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