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洛繽紛體內的靈魄合一後,這還是第一次妖力如此明顯的爆發出來。可以毫不誇張地說,若非她運氣好,這次早就是有死無生。
卓牧雲看著洛繽紛在床上沉沉睡去,心裏卻在想著讓洛繽紛去千寒山之事已經刻不容緩。可是現在顏傾城對安若泰和夏侯鉞正虎視眈眈,他若是帶著洛繽紛離開,這兩個徒弟再有什麼閃失,又要如何是好?
在卓牧雲左右為難之際,顏傾城也沒閑著。不過,他的日子過得並不如卓牧雲想得那麼如意。
此刻的蓮宮,在一間潮濕的暗房裏,煉魄爐發出劈啪的響聲,爐中五顆顏色各異的晶石一樣的物體發著五彩的光芒,分明是五顆靈魄。
爐火映照得顏傾城的臉忽明忽暗,讓妖媚的臉顯出幾分詭異。也讓他唇邊掛著的一絲笑意變得格外讓人不舒服。
他已經搜集到了五個皇子的靈魄,再有兩個,就可以修出七星陣,那時再對付卓牧雲,可謂易如反掌。想到這裏,顏傾城就有些得意。不過,再想到卓牧雲已有了戒備,剩下的兩顆靈魄必定得來不易,他又不禁皺眉。看來,得想個萬全之策才行。
若是炬木已還在就好了。
顏傾城想著,目光又瞟向了另一邊的一個水盆。水盆中靜靜伏著一顆黑色鵝卵石,正微微發著光。
顏傾城走了過去,喃喃自語,“想不到你對我倒是忠心,不過,我用這玉泉無根之水救了你的靈魄,也算是待你不薄,算算時間,你也該重回人身了,怎麼還沒有動靜,難道還真被那個玄陰徹底打散了魂魄不成……”
顏傾城又沉思了半晌,忽揚聲問守在門外的侍衛,“擷風回來了嗎?”
有人在門外恭聲應道,“他讓屬下帶著希淩寒先行趕回,說要留在牧雲宮善後,現在剛剛回來。”
顏傾城露出一個笑容,轉身匆匆走了出去。
還在小徑之上,顏傾城就看到了水閣之中的葉擷風。他隨意地倚著水閣亭柱,正懶洋洋地舉著一隻酒壺往自己嘴裏倒酒,看上去既懶散又不羈。
顏傾城稍稍站了一會兒,以欣賞的眼色看著葉擷風,不過隨後,他的眼睛就微微眯了起來,露出了一個含義未明的笑容。
顏傾城也以一種隨意的步伐走進了水閣,微笑著調侃道,“怎麼在這裏喝起悶酒來?”
葉擷風看也沒看他一眼,隻是一味地往嘴裏倒酒,倒得太猛,不少酒灑到了他雪白的衣襟上,一向喜好整潔的葉擷風卻理也沒理。
顏傾城也不惱,隻是挨著他坐在了亭中的美人靠上,身體向後稍稍傾倚著,雙臂隨意地搭在美人靠背上,晨光裏看上去,他全身如鍍金光般,散發著驚心動魄的妖豔,直讓人不敢直視。
“看樣子是見到了什麼不痛快的事了,怎麼,連我都不想說?”他慵懶地仰頭看著天空。
葉擷風頓了一頓,將最後一滴酒倒入喉中,然後,將酒壺狠狠拋向一邊,這邊斜睨了他一眼,“和你說?和你說有用嗎?我若告訴你,我喜歡洛落,我想帶著她遠走高飛,你會同意嗎?”
顏傾城麵色一變,就要發作,但旋即眼珠一轉,又笑了起來,“我有什麼不同意的?你擺出這種情聖的樣子來,難道是為了我不成?”
葉擷風頹然地低下頭去。
是啊,洛落不肯跟他走,洛落愛上了卓牧雲,這一切,與顏傾城又有何相幹?他不過是無能之下遷怒於他人罷了。
顏傾城是何等聰明之人,察顏觀色就明白自己說中了要害,眼底不禁掠過一絲得意笑意,笑得越發歡暢了,“你若是忌憚那卓牧雲,不如和我抓緊時間衝破異共修的九重天。隻要我們過了一個關口,別說是一個洛落,就是天下,又何愁不能落在你我的手中?”
“別說了!”葉擷風忽然嘶聲大喊,“我已經變成現在這樣子了,你還不打算放過我?”
顏傾城放軟語氣:“像我不好麼,美豔無雙,擁有這無上的容貌?”
“好?哪裏好?不男不女那叫好麼?洛落會喜歡那樣的我嗎?你別再當我是當初那個什麼也不懂的毛頭小子了!我早知道,我和她之間,已經沒有可能了!”葉擷風額頭青筋直冒,嘶聲大吼。
顏傾城的臉色一點點冷了下來,忽然甩手一個巴掌打到了葉擷風的臉上,本來情緒激動的葉擷風被他打得一愣,大喊大叫的話嘎然而止,人也似乎忽然從大醉中醒來一樣,他愣愣地輕撫了一下自己的臉頰,臉頰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已高高腫了起來。
顏傾城眼神冰冷地看著他,全無半分憐憫,隻是冷冷地說,“當年你親眼看著全家慘死,是我救了你一命。在我麵前發誓,隻要能給家人報仇,不論付出任何代價也在所不惜的人是你,心甘情願和我一起異共修的也是你。怎麼那個時候,你沒有嫌棄我不男不女,沒有為一個女人要死要活?怎麼,現在你練好了功夫,有了自保的本事,有了報仇的本錢,你卻想為了一個洛落放棄一切?你爹娘的血仇你不要報了?你姐姐受的侮辱你也忘了?我們之間的情份,在你看來也一文不值了?”
葉擷風愣住。
爹爹、娘親、哥哥被亂刀砍死,最喜歡的姐姐葉水閣被幾個殺手侮辱,再被砍死……那時候幼小的他,在殺手們走後,從親人的屍體下爬出來,麵對滿庭滿院的噩夢般的景象,腦中隻有一片空白,連哭泣也忘記了。若不是顏傾城那時剛巧路過,他隻怕會一直這樣呆呆地坐下去,不是餓死,就是成為餓狼們的腹中餐。
那時候,他看著一身彩衣的顏傾城,笑容溫和,唇角彎彎地出現在他麵前,第一個印象就是這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來救他了。明明是那樣地獄般的景象,顏傾城卻像視若無睹,隻是微笑著站在他麵前,問他要不要跟他走。
葉擷風隻會點頭,那一刻,他覺得,就算這漂亮得像神仙一樣的男子讓他即刻去死,他也會甘之如飴。
顏傾城當然沒有讓他死。他把葉擷風帶回了央玉閣,供他錦衣玉食,教他高明武功,對他幾乎是百依百順,卻從不要求他做什麼事情回報。
就是葉擷風在以後跟著顏傾城的這麼多年裏,也從沒有見他對任何一個人,像對自己這樣好過。
所以,縱使顏傾城在世人眼中是如何的無惡不作,他卻從未動搖過。
就算是今時今日,讓他和洛落之間再無可能的異共修,也不是顏傾城逼著他學的。顏傾城說的不錯,這是他心甘情願的。
葉擷風現在還記得,自己當時找到顏傾城,求他教他最厲害的功夫。顏傾城那時暖昧的笑容。他看著他,手指輕繞自己的一縷長發,笑微微地說,“你可想清楚了,想練最厲害的功夫,就得變得和我一樣。”
葉擷風隱隱知道,顏傾城說的“像我一樣”是什麼意思,可是,親人的血仇像一根深深紮進心底的刺,刺得他的心一片血肉模糊,別說不過是變得和顏傾城一樣雌雄莫辨,就算是變成醜陋無比,葉擷風也不在乎。
“我願意。”他直直地盯著顏傾城美得妖異的雙眸,重重許下了自己的決心。
顏傾城沒有答話,隻是仰臥在了那張寶座上,笑得格外歡暢。
事隔多年,葉擷風偶爾也會閃過“他是不是故意安排了這一切,隻為了這一天”的念頭,可是,他更知道,就算他明知顏傾城救他,就是為了有一天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異共修的人選,如果讓他重新選擇一遍的話,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點頭。
顏傾城不欠他什麼。隻有他欠他。
葉擷風的血一點點冷下來,他沒有再看美人靠上的顏傾城,隻是慢慢坐了下去。
顏傾城的臉色也漸漸緩下來,知道葉擷風已不再鑽這個牛角尖,遂適時轉移了話題,“那幾個蠢國家打得怎麼樣了?”
葉擷風沉默半晌,方道,“一切都按你的計策進行。天璿國內夏侯崇兵的弟弟起兵內亂,夏侯崇兵被軟禁,自顧且不暇,現在隻剩下天樞一國獨自麵對五國聯兵,天樞一滅,天璿也就獨木難支,待這兩個實力最強的國家一倒,剩下的五個就很容易對付了。”
“那我們就要慶祝一下了,”顏傾城笑吟吟地說,“下盤棋如何?”
此時,天樞國主安道慈正在皇宮之中團團亂轉。
原本以為與天璿聯手,對付的不過是天權一國,是個必勝之局,誰知局麵演變到現在,竟是一場混戰,而始作俑者卻因國內內亂撤兵而回,獨留下他麵對來勢洶洶的五國聯兵。
“緊急軍情!快讓開!”全身束甲的親衛將軍在皇城大街上一路縱馬疾馳,直到皇宮大門前,才一勒馬韁,神駿的紫騮馬前蹄豎起,“希律律”一聲長嘶。馬上的將軍卻沒等馬匹停穩就急急躍下馬來,一把推開了想要攔住他問個仔細的內侍,直接闖進了大殿。
見到國主正神情焦急地在殿中踱步,將軍搶上前去跪倒在地,“陛下!”
安道慈一見到他,神色頓時一緊,“柳將軍!前線戰事如何?”
“啟稟陛下,五國聯兵已經打到了鎮北關,離皇城已不足四十裏。”柳如風氣息粗重,不敢抬頭。
安道慈情不自禁後退幾步,被身後的龍椅擋住了腳步,他腳下一軟,便跌在了椅上。
“已經打到了鎮北關……”安道慈失神地扶著龍椅,喃喃道,“鎮北關一破,皇城無險可守,難道天樞國,竟要亡在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