絆得了的嗎?

不負道義不負君啊……那樣的決絕驕傲,竟讓殺氣縱橫的北邙山為之一滯。就在那一滯之間,一個帶著極度驚訝的嘶啞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不要!”

當話音飄落之時,一道身影快逾閃電地射向山崖,在路上撒下一片殘影,竟是剛剛平息樓中叛亂,甫一抽身趕來的聽雪樓主!

“小心,樓主!”卻聽靖姑娘一聲厲喝。

身邊是是敵非友的風雨殺手,前麵是深不可測的萬丈深淵,如果……如果蕭憶情收勢不住,那便是粉身碎骨的結局。

聽雪樓主隻是伸出手去試圖拉住那下墜的白衣,終究隻堪堪觸碰到它的一角,眼睜睜地看著白衣如雪,在視線中漸漸淡去,與周圍飄搖的白霧融為一體,唯有山間的風從指間劃過,仿若飄絮,不可名狀。

在腳步踏上懸崖邊緣的一刹那,聽雪樓主終於駐足,單薄的身軀在風中分外孤寂。他背對眾人,沒有人看清楚他臉上的顏色。

碧落想,那也許是一種不理解,又或者是一種了然的悲慟吧。

梳妝樓頭,癡情依依,癡眼依依,有心取悅君子君不戀。

北邙山上,落木蕭蕭,落花蕭蕭,無緣省識春風春難留。

這就叫一讖成真吧……

怪不得明攸宜可以信誓旦旦地說她不會瘋。

死人怎麼會瘋呢?

前一刻仍在生死相見的仇敵秋護玉長長吐出一口氣,忽然間,似乎看到了許多,當身心皆受重創的仇人近在咫尺,真的要拔劍將他殺死嗎?

“江湖……不是弱肉強食,更不是鐵血與秩序,而是——自由。自由地生,自由的死,生死由我,無怨無悔。從你身上我隻看到了霸權,而從無心身上,我第一次看到了江湖。”秋護玉對著蕭憶情淡淡道。

“是啊……”蕭憶情聲音飄渺如從遠山傳來,“這才是俠客風骨,你我枉為江湖中人。”停了片刻他轉過身來,麵色依舊淡漠,隻是眼眶似乎帶了些許紅暈:“可是秋護玉,你我注定做不了俠客,自由永遠可望而不可即,有些恩怨,終究要了斷。”

秋護玉笑了——即使隔著麵具,依然能感覺到他在笑:“是嗎,蕭樓主?你做不到,我卻未必。——報仇有許多種方法,讓你比我痛苦地活著,也還不錯。”

“秋老大準備回去麼?那請恕蕭某不能遠送。”蕭憶情拱手為禮,嘴角淡淡笑著,眼中卻是凝結的冰冷。

“告辭。”秋護玉揮手,帶著一眾殺手向後退去——這次離開,更重要的理由是無能為力,蕭憶情已經到達北邙山,高夢非和池小苔想必都死了,取勝已經不可能,退成了保全實力的唯一選擇,隻不過無心……讓他退得無怨無悔。秋護玉最後看了一眼緋衣女子,眼中蓄滿話語,但卻終於一言不發,帶著人馬沿原路飛奔而回。

一場風煙就此落幕,結束與開始之前。

“赫連宮主呢?”蕭憶情側過頭來淺笑,映襯在身後的白霧中,越發如神似仙。

赫連蝶看著他,又仿佛不在看他,許久,展顏一笑:“怎敢當蕭樓主之麵班門弄斧?殘真宮就此別過,希望他年聽雪樓南征拜月之時能放殘真宮一條生路。”

蕭憶情微微頷首:“蕭某不是嗜殺的魔鬼。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後會……無……期……”赫連蝶深吸一口氣,便在這一刹那間,她甚至覺得如果能在聽雪樓做一輩子的燒火丫頭……也還不錯啊……* * *

一望無際的花海,火紅色的曼珠沙華翻動著熱烈的波浪,明豔動人。花海中,一襲鵝黃衣裙的女子廣袖長襟,正在撥弄著那一朵朵的鮮花。

“這是哪裏?”一個男聲傳來。

黃衣女子回頭,麵容清朗,顧盼生姿:“自然是黃泉。——閻王那老頭嫌我煩,所以打發我來養花,怎樣,好看嗎?”

那年輕男子深邃的眸子裏朦朧著一絲女氣:“有時候我都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死了——你為什麼要選擇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