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死死握住了閃爍著暗紅色光芒的鎖鏈,肆意肅殺的妖氣令小小的水榭在暗色的湖泊上搖搖欲墜,幾欲破碎。
冥河的神智猛然清醒過來,手掌下意識鬆開。望著正麵承受他的妖力卻完好無損的鎖鏈,冥河的心裏冒出了挫敗感——這是冥河從未有過的感覺,即使他一次次敗在蘇憶殤的手裏,他心裏麵除了戰意,再無其他。
目光一轉,卻見一雙緋紅色的眼眸在黑暗裏冷冷地看著自己。其中蘊含的冰冷殺意,如同一桶冷水將他濕個透徹底。
他差點忘記了,除了火狐皇以外,這位玄狐王最厭惡憎恨的,怕還有自己一個。
畢竟,遺跡之外,他曾經不顧蘇憶殤的阻攔,想要對他的兄長下殺手……哦,對了,不僅僅是兄長,那個男人還是蘇憶殤的喜歡的人。三個月前的四次來訪,冥河分明記得這位向來和他交情不錯的玄狐王,臉上露出來真真切切的排斥。反而是自己,三個月裏忙著修煉冥想,不經意便把蘇憶殤對自己的心情忽略。
冥河不想承認,是自己下意識排斥了蘇憶殤對自己的厭惡。
然而,那雙棕色的眸子將眼前的男子如今的形貌收入眼底的時候,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就連他的呼吸在那一刻都帶著沉重以及無法掩飾的憤怒疼痛,整個身體都顫唞起來。
眼前的蘇憶殤,瘦得幾乎脫了形。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大病了幾十年,臉上看不到一點肉,整個人瘦得隻剩一把骨頭,一點也沒有玄狐王曾經的風采。他虛弱地靠在牆上,半張麵容隱在陰影裏,唯有一雙緋紅眼眸,灼灼然的模樣,依稀有著曾經的影子。
冥河下意識抬手,想要觸碰蘇憶殤的臉頰。
這個動作,倒是令蘇憶殤揚起眉梢,眼底的疑惑一閃而過。畢竟,這對於冥河這種平日裏冷冰冰隻有戰鬥的時候才會多出來一些情感的妖怪來說,他眼底的痛惜就是蘇憶殤眼花了也想象不出來的,何況眼下這個顯得有些溫情脈脈的動作。
蘇憶殤不知道冥河的腦子究竟出現了什麼問題,但在他手伸過來的那一刻,他猛地側臉,揮手將那隻手打了下去,語氣冰冷裏帶著嘲弄,道:“冥狐王好本事,好興致。在蒼梧之淵裏麵竟也能耍得起威風,怎麼,蘇某沒死,冥狐王很失望?”緋色的桃花眼徐徐彎起,唇角也撩起一個惡意的弧度,曼聲道:“後悔當時,下劍的時候不夠穩,不夠狠,沒有直接將蘇某人一劍殺死?”蘇憶殤的語氣冰冷,言語淩厲,但其中的虛弱無力卻是任誰都能聽出來的。
冥河的心中一滯,手維持著被拍開的動作,一動不動。
他並不是想要傷到蘇憶殤,他想要殺的明明就是他不知所謂的兄長。那個玖夜對蘇憶殤的影響太大,無論是違逆火狐皇還是和那個人的情意,都是要不得的。
當時玖夜昏倒,眾人的目光都放在爭奪卷軸的上麵。唯有他,死死看著蘇憶殤他們扶著昏倒的玖夜離開。冥河不知道自己那時候究竟在想些什麼,隻是下意識地命人阻截——撕裂空間雖然逆天,但隻要有意擾亂就會令空間裂縫定位錯誤。一時之間,空間裂縫之前,蘇憶殤他們也不敢有太大動作。
冥河不去看蘇憶殤憤怒的神情,他告訴自己,火狐皇誅殺玖夜的命令沒有中止。那麼,他就應該繼續下手。
身為妖王的冥河,修為又差得到哪裏去。他出手無所顧忌,劍劍直指昏迷的那人。而他們縮手縮腳,自然占不到上風。
劍指的方向明明是那人,但傷到的卻是蘇憶殤。無論是肖書宇還是那個紫發紫眸的女人,他們守護的從來就不是蘇憶殤。
他們走了,而受了傷並被冥河有意識拖延的蘇憶殤,留了下來。也正是這時,火狐皇過來,直接擊暈了他。
可以說,蘇憶殤落到今日的地步,冥河“功.不可沒”。
雖然,冥河的目的不過是讓那個人死,讓蘇憶殤留下來而已。
雖然,就是這種再簡單不過的目的,蘇憶殤落到如此田地。
冥河垂下眉睫,掩去眼底那些幾乎將靈魂撕裂的痛苦。麵對蘇憶殤的詰問,他什麼都答不出來。不能說自己要那個男人死的目的,說出來,蘇憶殤恐怕會更憤怒。
半晌,狹小昏暗的屋子裏麵響起的是冥河低啞的聲音:“殿下,你該進食了。”
蘇憶殤忽然覺得好笑,自己和冥河這個家夥有什麼可置氣的。這個家夥他又不是第一次見,半點狐狸的狡猾也沒有,性子執拗又死心眼。當即心中有些倦怠,整個身體蜷起,靠在牆壁上,心底卻有些茫然。也不知這些鎖鏈究竟是什麼做的,這些日子他清醒的時候是越來越短了,身體也越來越虛弱,他甚至有了一種直麵死亡的感覺。蘇憶殤知道自己心裏不甘,和哥哥相認不到半年,相守的日子不過幾天,他甚至不知道他虛弱而死之前,還能不能見到他的哥哥。
蘇憶殤不禁斂眸,也少了遷怒的心思——畢竟,生氣也極耗費體力,他還想多撐幾天,等見著玖夜的最後一麵。扯起薄被蓋在身上,蘇憶殤斂眸靠在床腳,低聲道:“罷了,冥狐王你還是離開吧。大妖怪幾百年不進食都沒有問題,你那些東西拿回去吧。”聲音疲憊,倒是沒有了方才的尖銳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