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得開心。”
這實在是一句尋常普通的祝福,就像新年快樂,生日快樂和無數有口無心的祝福詞一樣尋常一樣普通,日子不會因為一句話而真的特別快樂,也不會因此特別不快樂,但陳繼沒想到這句話卻成了一個難以實現的願望。
他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搬進新家,因為回國時間不長,也沒什麼大件物事搬運,陳繼把一些生活必需品和衣服帶上,就算喬遷了。
開車經過十字路口時,街景勾起了他對那個雨夜傍晚怪誕的記憶,雖然此刻窗外陽光充足,馬路上人來人往,這裏卻好像始終留著些陰霾。白色斑馬線整齊地劃在地麵,紅綠燈不厭其煩地變換顏色。陳繼往路邊看,毛巾裹著的死貓當然早已不在,他試圖從地麵上找出一些蛛絲馬跡,比如當晚的血印和刹車印,以證明那不是一場荒誕的夢。然而路麵上什麼都沒有,不知是環衛工人打掃得太幹淨,還是根本來自於幻覺,陳繼在路邊停了一會兒,綠燈了,他慢慢轉彎往前開去。
他決定忘掉這件事,人的一生中難免會遇到一兩件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大學時宿舍裏就流行講鬼故事,說故事的人總是信誓旦旦聲稱是親身經曆,於是現在陳繼也有了發言權,有了可以拿來唬人的資本。
白天的虞家花園比夜晚更令人心曠神怡,陳繼把車停在樓下,打開後車蓋往外拿他過日子的零碎。除了兩大箱書和衣服、一台筆記本電腦外,實在沒有什麼可搬的。他磕磕絆絆地把東西搬上去,木頭樓梯的咯吱聲在兩箱重物的壓迫下格外響亮。二樓的樓梯快到頭時,陳繼發覺有個人影擋在前麵,他抬頭看,一個骷髏似的東西直挺挺站在樓梯口瞄著他,嚇得他差點連人帶箱子一起滾下樓去。骷髏動了一下,陳繼聽到骨頭發出的咯咯聲,像有人在笑,聲音令人發顫。他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喉嚨滾了滾,定睛一看發現眼前站著的隻是個又瘦又小的老太婆。
陳繼定下神,尷尬地朝她笑笑自我介紹:“阿婆你好,我是新搬來的,我姓陳。”
老太婆不知有多大年紀,一張老臉如同枯樹,沒半兩肉,皮膚起皺緊貼在骨頭上,顏色又幹又黃,眼睛卻深陷下去,一副行將就木的骷髏之態,隻剩下幾顆黴黃牙齒的嘴裏嘮嘮叨叨:“阿芳你回來啦,阿芳你回來啦。”
陳繼莫名其妙地看她,這裏除了自己沒有別人,但轉念想老人家年紀這麼大,想必有些老年癡呆,於是小心繞過她繼續往三樓走。等他爬到三樓往下看,老太婆仍在樓道口慢慢轉悠,一邊轉圈一邊喃喃自語:“阿芳回來啦……”陳繼覺得樓道裏冷颼颼的,飛快掏出鑰匙,打開房門把自己送進新家。
為了緩解變換環境造成的神經質,陳繼翻遍通訊錄把能叫的朋友都叫來開了個喬遷新居的派對,一群年輕人喝得瘋瘋癲癲,直鬧到深夜才三三兩兩散去。
醉醺醺的人互相攙扶著離開,陳繼自己也有些頭暈,對著滿桌滿地的啤酒罐空酒瓶無從下手,索性洗澡睡覺。半夜,他被一種奇怪的聲音吵醒。
咯噔,咯噔。
陳繼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臥室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摸索著床頭燈,可是怎麼摸都摸不著。燈就在那裏,他還沒有醉到這種渾然忘我的地步,被子外的空氣冰冷,忽然間他伸出去的手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不對。陳繼驚惶地想,是他碰到了那個東西。
咯噔,咯噔。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陳繼的腦子一下清醒了,清醒得好像從未睡著過。是汽車。是汽車輪胎的聲音,那個東西還在車輪下。陳繼汗毛直豎,冷汗慢慢浸透床單,他翻身往後靠,讓背脊緊貼牆壁,這樣做是不想讓自己背後空蕩蕩沒依靠。接著,他聽到從外麵樓梯上傳來的摩攃聲,有個沉重遲緩的東西正在往上爬。咯噔,咯噔,沙沙。另一種聲音加了進來。這是什麼聲音?陳繼縮在被窩裏想,他肯定在哪裏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