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一劍斃命，也不能讓她喘熄；一定要讓她發出本能的慘叫來揭穿自己的身份，然後馬上死去。
沒有做到前者是弑君，沒有做到後者，一旦她有機會控製局麵，同樣也是弑君。
因為是孤注一擲，所以必須心無旁騖，全神貫注，哪怕對方的兵器先進自己的身體。
一旦成功，預設的埋伏會盡一切力量穩住那一時的動蕩，直到真正的皇帝完全被這裏接受。
這期間，沒有眼睛的箭簇兵器可能會亂射亂殺，能保護皇帝的，隻有人的身體。
——沒人想用這一步，但是不得不用。
——這是最後一步了。
52.
眼看著太後一步一步走近，再走近，這段路程突然變得極其漫長。
龐吉茫茫然看著這對欣喜萬分的母子，眼前開始不停地出現幻象：一會是自己昂首闊步，走上金鸞殿加官晉爵的情形，他看見龍袍加身的襄陽王爺露出由衷的微笑；一會這微笑變成匕首，犀利地刺向自己的心頭，耳邊的禮樂化成女兒刺耳的尖叫：“他答應封我做皇後！他親口說的！隻要殺了八王，殺了八王……”
亮如白晝的火光下他一身冷汗，轉見兩人快要擁抱一起，不知道哪裏來的一種力量和勇氣，他一把推開激動不已的太後，將早已捏在手中的一個細口藥瓶中的液體，沒頭沒臉地衝“天子”潑了過去！
幾乎與此同時，展昭已經一聲暴喝，拔地而起，流星一樣的射了過來。
芝蘭是太投入了，而且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遭龐吉這樣的暗算，伸手隻護住了左半邊臉，辛辣的氣味尖刀似地從她的鼻孔一直竄到大腦深處，右臉先是整個一麻，而後麻木集中成一束剜心劇痛，從她的右眼狠狠地刺了進去。
慘叫聲響徹雲霄——有耳朵的人都能辨別，這聲音是女人的聲音。
這是一次未經排練卻無可挑剔的配合，弓箭手根本來不及反應到底將箭射向何處，展昭發現情況有變，立即也改變了動作，他將龐吉一提，旋風般地卷出好幾步遠。
“展昭！”龐吉憤怒地瞪了他一眼，手裏的匕首掉到地上——他剛才是想要芝蘭的命的。
展昭才沒空跟他解釋剛剛芝蘭的指頭差點要了他的老命。
隊伍反應過來之後，突然毫無征兆的亂了起來，不少衛兵已經將反戈相向，一些人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同伴手裏。展昭跳到衛隊長麵前，衛隊長還不夠機靈到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展昭一指亂七八糟的隊伍：“還用解釋麼？快讓你的人應戰哪！”話音未落，他就插進戰池，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芝蘭。
外沿亦有人手加入，分工有序：護著太後皇上及幾位大人離開；加入戰鬥。
芝蘭有人保護，是拚死護著，不讓展昭接近，他們武功不弱，又異常凶狠。芝蘭捂著臉，低著頭，身體都幾乎扭曲，艱澀地挪動步子後退，看起來非常痛苦。
展昭亦毫不留情，寶劍早早地出了鞘，滿目劍花，身形靈動，不用多久就掃盡障礙，他衝向那個女人，芝蘭跌坐在地，她的左手捂著臉，指縫裏不時湧出鮮紅的血；右手不停地揮舞，像是在運功，但更像是在掙紮——手心手背一片狼籍。
“走開！離我遠一點……你給我走開！”倔強的聲音，無助的抗拒，一邊後退一邊喘著氣狠狠地道，像虎口下的幼鹿，企圖用徒勞的啼叫來擺脫厄運。
展昭的心無法抑製地刺痛，無幹愛情，而是同情：這麼年輕的女孩子，她的臉似乎傷得很重，無論她多麼作惡多端，落到這個下場，並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
他仍然向她走近，步子很緩，生怕帶給她更大的驚嚇。走近她的最後一刹，一陣濃烈的香氣撲麵而來，但來得快去得也快，片刻後隻剩下夾雜著辛辣苦澀的血腥味；芝蘭也不再言語，蜷成一團地顫唞，她用一隻眼睛盯著他，充滿戒備與驚恐。
“芝蘭，別害怕，我們可以幫你，別害怕。”麵對這樣的芝蘭，他不忍心給她再多的傷害。
他的手終於握到她的右手腕，芝蘭倏然瘋了一般地慘叫，她奮力地掙脫他的手，甚至用唯一完好的左手來擊打。
就在這一刻，展昭看清了她受傷的左臉，不，是完全被毀掉的左臉。
龐吉竟然這樣不擇手段，將一張好端端的臉毀成這樣。一向冷靜的展昭在這張臉麵前震驚得幾乎動彈不得。
也許從展昭的反應中明白了恐怖的程度，芝蘭再度尖聲地慘叫，歇斯底裏地想逃避，仿佛這中恐怖來自展昭。
“芝蘭！”知道自己的失態，展昭不免內疚，企圖給予安慰。
——他那年輕的老對手來了。
53.
慘叫聲有節奏、有層次地傳遞過來，由遠而近，這條線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地被撂倒，來者的勢如破竹，凶狠和幹淨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