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串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來。讓他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肺裏極度缺氧,他焦急的揮動雙手,想要喊人來救。
可一張嘴,他驚恐地發現從自己嘴裏冒出的不是人話,而是一連串聽不懂的語言,咿咿呀呀地,沒個章程。發現這一事實,他覺得無比絕望,隻好放聲大哭,哭著哭著,呼吸卻漸漸順暢了。剛呼吸到新鮮空氣,他還沒緩過神來,隻覺得腹部傳來一陣痛楚,不覺哭得更大聲了。
“喲,瞧瞧,我們的小少爺多有勁兒啊,哭聲可大了去了!”雖然睜不開眼睛,但他聽得出聲音的主人年紀不輕,肯定不是什麼二八一枝花的女性。
孩子覺得一陣眩暈,他發現很奇怪,他能聽得懂別人說的話,也肯定自己是能說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總覺得忘了什麼事兒,很重要,很重要,卻總也想不起來。記憶中他已死了,卻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生前發生過什麼事,甚至自己是誰,叫什麼,是做什麼的,通通都不記得了。
穩婆剪斷了孩子的臍帶,溫柔地托著孩子,將他抱到熱水盆裏,用水輕輕地衝洗他的身體。
他的心裏升起一股無法言語地羞澀感,老大的別扭!他是不介意被老女人抱著,但是他很介意她那雙在他身上作怪的雙手!這裏捏捏,那裏摸摸的!連小雞雞都不放過,讓他很是尷尬!
被放進柔軟的大毛毯子裏抱起,孩子收起了不適感。短暫地顛簸後,他感到有一雙更大的手將他抱入懷中。但姿勢很不舒服,讓人咯得慌。
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毛毯被揭開了一條縫兒,透過縫兒,他看到了一雙眼睛,那雙眼睛的主人溫柔的打量著他。
仿若血脈中的感應,孩子一瞬間感覺到那看著他的是他的父親。而他也想張開眼睛瞧瞧他的父親。
他努力的睜開沉重的眼皮,卻隻能撐開小小的一條縫兒,可這並不妨礙他的目光穿過毛毯中的黑暗看到那立於光明中的父親。看到那張略帶滄桑的臉,因為看到他努力睜開雙眼,而止不住的展開笑容。仿佛被那笑容感染了,孩子心裏覺得一片柔軟,害怕的心緒也漸漸被安撫了。
偏院這邊,待一切都收拾停當,丫鬟婆子們都退了出去,隻餘一個上夜的小丫頭在外間守著。
孩子看著躺在他身邊的女人。她正支起半個身子,輕柔的用手掌撫摸著他的臉,看不夠似的盯著他的眉眼。伸出圓潤的指頭細細的描繪他的麵容,瞧著他皺皺的紅額頭,踏踏的鼻子,小小的嫩嫩的嘴唇,稀疏但和軟的毛發。一點一點,仿佛要把他的容貌刻進心裏。
良久,女人躺回床上,側臥著身子,將孩子往懷裏挪近,一下一下地輕拍孩子的胸口。不時親吻一下孩子的臉頰。
屋子裏的燈光有點暗,屋外的雪光無法完全透過厚紙糊的木窗照入屋內。被子裏有著溫暖柔軟的觸♪感,感受著身上略帶節奏的拍打,孩子舒服地隻想睡去。
女人略帶沙啞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我的哥兒,娘的寶貝哥兒,娘一懷上你的時候就知道,這次必定是個哥兒。太太對我千防萬防的,每日裏百般刁難為娘,要為娘立規矩,這麼著還是讓我懷上了你和你三姐兒,臨了還讓我把你們都生了下來。可是你三姐兒一出生就給她搶了去,娘是要不回來了,隻剩下你了。老爺如此看中三綱五常,娘舍下臉麵,死命求他,想來老爺也不會強讓我們母子分離。至於太太,她狠心搶了娘的女兒,卻搭上了她的寶貝珠兒,老天爺果真是報應不爽的。她要是想把你也給搶去,保管老天把她的那個鳳凰蛋兒寶玉也給收了……你可得平平安安的長大。娘從老爺身邊一個通房丫頭熬到如今,不知吃了多少苦頭。你姐姐是個女兒,況又養在太太跟前,跟娘不親,將來出嫁了,娘也享不了她的福。你一定得出人頭地,將來像你珠大哥似的考取了功名,再封閣拜相的,娘也當一回浩命夫人。娘這一輩子都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