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整日把科舉做官掛在嘴上,卻一輩子都隻是個小舉人,還恬不知恥地逼著他也去考科舉。又打又罵的,我知道他心裏其實是恨我的!可是他又哪裏知道,這世道真正做官才是出人頭地的正道,行商賈賤業,家財萬貫又怎麼樣,到頭來不過是那些當官的圈養起來的羊崽子,什麼時候饞了,就能給你啃得骨頭都不剩下!”說著代儒顫唞著伸出一隻手遮著自己的雙眼繼續道:“要說這些都是借口啊!說到底是我自己咽不下這口氣!自己有本事,可是考到舉人的功名就被逼著不能再進一步,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啊!我沒機會出頭,所以把希望都放在了兒子孫子身上。我不管做父親還是做爺爺都是失敗的,他們的死怪不了別人,因為他們都是被我活活逼死的。是我讓他們這輩子除了考科舉,再也做不了其他,不給他們別的出路,所以他們就拿死來報複我!我這爭強好勝了一輩子,到頭來卻是什麼都沒爭到,連兒子孫子都沒了!說起來到底是誰對不起誰啊!”
環兒前麵的還很傷感,待聽到代儒說沒機會,又不由得好奇,當下忍不住問了出來:“為什麼沒機會?”
代儒抬起頭,看著環兒,擦幹了淚,帶著點詭異的語氣道:“因為我和你一樣,都是庶出!”環兒聽了,當場愣住,心裏漸漸升起一陣不安。
代儒也不管他,繼續道:“這都是多少年的陳子麻爛穀子了!既是你想知道,我就都告訴你。我和你的太爺是兄弟,這你也知道。不過我是庶出,你太爺和寧府的那位是一母所出的嫡係。當年,你們祖爺爺與那位正室夫人早已經是貌合神離了!而身為姨娘的我的母親卻是父親的心尖子,連帶著我都被父親另眼相待。我出生時,我上頭已有五個哥哥,這五個人無一例外的都在讀書方麵沒什麼心竅,隻在兵事武功方麵突出,尤其是嫡出的那兩個。偏偏我出生後不久就表現出讀書的潛力。你祖父這人雖也是以武晉身,但也因為武官粗俗這一定例,沒少受過那些牙尖嘴利地文官作弄,所以他一直希望家裏有人能以文官出仕,堵住那些文人的嘴。你祖父本就偏愛於我,因為我的才能,這分偏愛便更是加重了。而後院這種地方,寵愛這種東西從來都不隻是單純的做為感情而存在的,這東西涉及到女人們的尊嚴,孩子們的前程未來。所以,我和母親就這樣成了眾矢之的。我小時候也是沒少吃苦頭!但是我的母親比你的母親強,各方麵都上得了台麵,所以我一直都被護得很好。好不容易熬到長大,我十四歲就去參加科舉了,一路過關斬將直殺到舉人的位子。可天公不作美,在我剛拿到舉人功名的時候,我的父親就過世了,在戰場上戰死的,兩個哥哥就是在那場戰役,前後被封了將軍。我以為隻要等過了父親的孝期我就能繼續參加考試,可是兩個哥哥帶著父親的屍體回來後,家裏這十幾年來埋藏的藥火好像一瞬間就被引爆了。父親屍骨未寒,太太就要動手清理父親的姬妾,上頭其他三個哥哥從來就是跟他們一條戰線的,說是清理,其實就是清理我們母子。這種大宅門從來都是門一關,裏頭發生的事就沒人會知道。太太就以我母親做威脅,逼我發下毒誓,有生之年絕不再參加科考。喪禮結束後,那時的賈府便分了家,我這一支就一直窩窩囊囊的住在這後巷裏,幾十年了都沒挪過窩!而你祖父他們就一路平步青雲直至封了爵位!”
環兒聽了太爺說的往事,是曾相似之感徒然湧現,臉色灰敗,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恐懼的問:“太……爺……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代儒見他這樣,立刻調侃道:“不是你想知道的嗎?所以我就告訴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