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眼淚。

一時間屋子裏像被點燃了一堆的炮仗,哭聲震天。眾人痛哭一番後,知道不能耽擱,誤了老太太時辰,隻好忙忙地收了眼淚,開始料理後事。滿屋子裏,寶玉、黛玉兩個早已在賈母床前哭死過去,大夥兒隻好分出人手來,先將他們抬了出去。賈環立在眾人身後早已經定住了,從聽到賈母叫他名字的那刻起,他就已經不會動了。眾人見此,也隻好見他們三人都抬到了隔壁,送做了一堆。

王夫人李紈上去輕輕扶著,邢夫人鳳姐等便忙穿衣,地下婆子們已將床安設停當,鋪了被褥,眾婆子急忙停床。於是賈赦等在外一邊跪著,邢夫人等在內一邊跪著,一齊舉起哀來。外麵家人各樣預備齊全,隻聽裏頭信兒一傳出來,從榮府大門起至內宅門扇扇大開,一色淨白紙糊了,孝棚高起,大門前的牌樓立時豎起,上下人等登時成服。賈政報了丁憂,禮部奏聞,主上深仁厚澤,念及世代功勳,又係元妃祖母,賞銀一千兩,諭禮部主祭。家人們各處報喪,眾親友聞知史老太君去了,又見聖恩隆重,都來探喪。擇了吉時成殮,停靈正寢。

但賈府到底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雖有賈母留下來的銀子作保,但此時這喪事辦得卻也完全無法與東府秦氏去世時相比了。各個交好的人家,王妃浩命也來得不少,可賈府眾人皆手忙腳亂的,始終照顧不及,故這些人也都不肯久留,看起來倒有些淒涼。別人暫且不說,賈母疼了湘雲一場,到頭來因為湘雲和衛家二公子衛若蘭的婚事就在這月,故連她都來不了了。雖說史家還是派人來了,可是哪抵得上湘雲一個。

賈赦是親兒子,賈母的事一出他是推脫不掉的了,可是他心中始終憋著一口氣,到底是不會彈心

竭力。邢夫人更是個雞肚腸子,自聽了賈母分派私產,沒有她的份,心中更是不貧到了極點,巴不得一切依著丈夫行事。雖說是塚婦,仗著“悲戚為孝”四個字,倒也都不理會了。賈政隻是一味的盡孝,庶務上頭不太明白,缺跟筋兒,這樣的一件大事,早把他弄糊塗了,竟是有心無力了。王夫人見她丈夫這樣,便也跟著邢夫人一般行事,餘者更不必說了。賈珍那裏根本就不可能全力幫扶。剩下的寶玉,環兒是親孫,年紀又小,還帶著病,卻都應守靈。賈璉雖也是親孫,帶著賈蓉、賈芸一幹人等尚要在外頭分派下人辦事。雖請了些男女外親來照應,內裏邢王二夫人,李紈,鳳姐等是應靈旁哭泣的,尤氏雖可照應,但又對榮府的事不甚諳練,賈蓉的媳婦更不必說了。惜春年小,雖在這裏長的,她卻於家事全不知道。所以內裏竟無一人支持。鳳姐兒見此,雖還病著,卻隻能掙出命來,勉力支持,但到底是不如往昔了。賈璉自尤二姐那事過去,對鳳姐兒也漸漸冷了心,也不說匡助她,隻把外頭的事辦妥了,其他的也沒多管。可憐鳳姐兒一個個,苦苦支撐著幾日,竟是拿了這邊,丟了那邊,還落得個辦事不力的名頭,被鴛鴦在後頭一說,邢王二夫人一訓,竟是嘔出鮮紅的血來,當場不省人事,隻剩下平兒一人守著她哭得死去活來的,帶著丫鬟們照顧調治她。

隻說鳳姐兒倒下後,這人客來往不絕,幸得幾個內親照應。家下人等見鳳姐不在,也有偷閑歇力的,亂亂吵吵,已鬧的七顛八倒,不成事體了。後來還是王夫人並李紈出麵了,才規整了起來。

晚間李紈回去了,賈蘭也跟著回了院子,見李紈有些勞乏,早已心疼的不行,忙道:“媽媽先去睡吧!一天到晚人來客去的也著實累人,快歇歇!爺爺叫我這幾天都回家裏睡,我也喜歡的很。自從跟了師傅,便搬出了內院,我也想媽媽了。趁這會子功夫,我還是和媽媽在一塊!也就不回外院了,等到脫了孝,又得去師傅那兒,就沒功夫天天回來了。”

李紈道:“好孩子,用功自然是好的,可也不可太過了,這幾日且好好歇歇罷!裏頭你的東西也都沒動,如今住在裏頭也好。等老太太送了殯你在出去也使得。”

賈蘭點點頭,也就回房了。眾人一看他出去,忙誇道:“好哥兒,怎麼點子年紀便惦記著上進,跟他兩個叔叔可是完全不一樣啊!他兩個叔叔加起來都恐怕都不久蘭哥兒一零呢。大奶奶,你將

來是不愁的了。”

李紈聽了,忙道:“噤聲!”說完,自己又歎了口氣,道:“他就是好也還小,隻怕到他大了,咱們家還不知怎麼樣呢!辛虧他父親在天有靈,讓他尋著了一個好師傅,不然如今還不知道如何呢!”

眾人聽了,也便順著她的意思又說了幾句。李紈也隻是順便應著,腦子裏其實還在想另一件事,那便是賈母最後說得那句話,那麼焦急的樣子,若是叫的是寶玉還倒罷了,為什麼會叫著環兒?想起來便覺得不解,便隨口問道:“環哥兒你們瞧著怎麼樣?”

眾人一聽,便笑了:“奶奶這麼突然提起他了。那個比他哥哥還不像樣兒的,寶二爺雖說骨子軟和,可人家到底機靈,人家是哭著被抬出去,那一個是給嚇傻了嚇呆了給抬出去的!有什麼好說的。”

李紈聽了也便罷了,隻是眉宇間還是忍不住憂心,道:“他的年紀其實也不小了。前日還聽太太說要給他說親呢!如今看來又得等著了,不過這樣也好,他那樣的真配了一個好的,也是糟蹋人家姑娘。噯,這還是其次,我那傻兒子偏偏就認準了他,成天叔叔前叔叔後的,看得我心焦!”眾人聽了,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幫著她說了幾句,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