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取出六隻錦盒放在桌上。

天淩木然地盯著錦盒,身為帝王,自己坐擁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唯獨這一個人,即便自己放棄天下也不可得。甚至不算朋友,你隻是朕的“子民”,除了這個書麵稱呼外再無任何關係。

天淩默然踱了幾步,不用“朕”這個自稱,“你可知前段時間我大病一場,是因為雨夜坐在窗邊自己跟自己下了一夜棋……”我第一次奉行“我等你願意”這句話,就注定一輩子等不到。

一向溫文爾雅的人突然自嘲:“天淩,你說的對,我算計洛家,逼瘋太醫,甚至不惜搭進陸小鳳的性命,手上沾滿鮮血,我這種冷血無情、不擇手段的人,你還是離得遠一點好。”

心裏的河堤倏忽倒塌,隱忍、無奈、厭惡、哀傷、自責一並卷向花滿樓,卻強忍著翻滾的情緒將自己說得如此不堪。

天淩深深地看一眼花滿樓,你寧願這樣說自己,也一定要我放手?!

良久,死寂的淩天殿響起沉悶的命令:“來人,擬旨。”

洛皇後投毒以及洛家假傳兵戒無疑是兩顆重磅炸彈,投進朝廷和民間引發了一場十級地震,忠心但老眼昏花的舊臣從睡夢中被震醒,紛紛起來引導輿論往“君主聖明,盛世太平”的方向發展。

天淩命重臣重審上官家與花家一案,因為早已在暗中查清疑點,故此案迅速得以平反,洛家又被加上一條誣陷忠良的罪名。之後皇城內抓到數位赫白族人,查證與洛家勾結,四件事湊一塊生動形象地詮釋了一個成語——四麵楚歌。

上官大人加官一級,成為當朝宰相,上官家數人加官封爵,風光無限。

被查封的花家財產歸還原主,分毫不差,天淩又給予花家政策上的通融,花家滿門榮耀,更勝從前。

餘嬪自請出宮祈福,後在天淩的默許下得以回歸民間。

坊間流傳有位大俠在此次風暴中被陷害致死,令人扼腕歎息。

更令世人驚奇的是,聖旨倒數第二句居然是——

“將花滿樓逐出皇城,永不得入。”

頭領作一揖,道:“花公子,西門公子,司空公子,一路珍重。”

三人異口同聲:“後會有期。”

頭領輕歎一聲,“花公子,你我皆明白,有的人,後會無期。”

朱紅色宮門關閉的那一刻,風輕雲淡,天空高遠,恰似啟程那天。

朱門裏是一個世界,外是另一個世界,兩不相幹,而裏外的人,也再無瓜葛,永不相見。

走一遭,隻似一場繁華夢,夢醒之後,各奔天涯。

顛簸的馬車裏,花滿樓撫摸冰冷的臉,自言自語:“陸小鳳,你睜開眼時已經是江南了。”

“你睜開眼好不好,好不好……”

“我還欠你一個答案。”

貳拾壹

夜濃如墨。

夜色盡頭,小樓上一盞昏黃油燈似不閉的眼。

陸小鳳行走在無邊的森黑中,黑暗外似乎還有一個世界,絮絮的說話聲飄進黑暗,他循著聲源開始奔跑。

“西門兄,司空兄,後會有期。”

西門,猴精,等等,你們要回去了?

“花滿樓,什麼時候想喝酒賞花,萬梅山莊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花開花落,人卻不能如舊。陸小鳳走了,花某也許也再無喝酒賞花的一日了。”

走?陸小鳳低頭看了看不受控製的腳步,他不知自己正走向何方。白色的煙霧從他腳底升起,被煙霧籠罩的身體慢慢失去知覺,由下自上變成一片水樣的透明。

冷,比被月光浸濕還冷,熟悉的聲音在腦後漸漸遠離,飄,他正與黑暗外的世界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