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小滿也在一陣眩暈。
燈光裏她恍恍惚惚,肌膚泛起成片的粉紅。一時間難受得拚命想要推開,卻又忍不住地抱得更緊。
他俯視著她咬緊著唇齒,顫著睫毛硬是不吭一聲,有點惱。魚小滿冷汗直冒,他也好不到哪去。
他用力,扶著汗濕的身子,說:“魚小滿,出聲。”
魚小滿閉著眼不回他。
他按住她的脖頸,捏著她精巧的下巴,迫她睜開眼睛,“出聲。”
魚小滿終於睜開眼,卻叫他心裏一怔。
她的眼睛清亮又濕潤。
裏麵有痛意,卻沒有怨恨和不願,帶著一抹貓一樣的乖順。
小心翼翼的,忍著的,仿佛得到了他的允許後,才放開編齒,皺著哭喪的小臉,萬般委屈地擠出一個字最直觀的字:“疼……”
他的心倏然間就軟了。
她不喊,是怕他生厭,怕他生氣,怕他更為心煩。
她深鹿一樣的眼睛裏還泛著汪汪的一層,眨了眨,亮晶晶地落下,瞬間幾乎要將他的心髒融斷折碎。
他緊不吭聲的緊抿薄唇終於鬆動,剔羽一樣的眉頭倏爾冰雪開封。
“魚小滿。”他放輕了,伸手撈住她的身體,垂眸啄上她的唇角,蹙著眉心,沉澈微啞的聲音,總算染上了無奈的,認命的寵溺,安慰和騙哄:
“放鬆一點……我也疼。”
……
可能,他們真的不合適啊……簡律辰也忍不住地想要扶額,因為魚小滿那句話至今已經變了意思:我不能讓你快樂,你也隻能讓我哭。
……可惡的太應景了。
可他卻忍不住地想要從胸腔中,倏爾迸發出笑意。
不合適,又很合適。
很痛,也很甜。
那就像是一場久遠的歸來,漫長又遙遠。記憶紛紛湧來,一個個場景,一句句台詞,如電影般錯亂。
——沒錯,我就是窮困潦倒,身無長技,沒錢沒勢有臉蛋兒……你要是錢多的話,就順便把我包養了了吧!
——魚小滿,我可以養你,但不是包養。
——人都會變的,連你都變成現在這幅樣子了,何必再提曾經。
我不愛紀瀟黎,但是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呢?
——律辰,那你呢,你……就不欠我麼?
我不欠你,我欠你的,早就為此付出了代價。
——律辰你,過得應該也很好吧?
不好,魚小滿,我過得一點也不好。
——我還剩很多勇氣可以讓你去試著再次接受我,我也可以再追你個三年四年,可是我自己也會擔心,有一天,我追著追著的時候,覺得累了呢?
如果累了還沒有追到你,那我們……就真的玩完了。
——我對你的喜歡,就那麼不值得你信任?
——我真的……沒有玩弄你。
別傻了,不是已經玩弄了這麼多年……你不是,一直做的很好嗎?
——我原諒你了。
對不起,可我不能原諒我自己。
——可是律辰……很多東西都變了,我們無能為力,抓不住……而現在,我們的感情……也變了啊,能怎麼辦呢?
那就分手,我重新追你。
——魚小滿,你回來!是不是我對你太客氣,我就這麼喜歡作踐我自己?!
——魚小滿,我也以為,我們不一樣。
我們不一樣!
——魚小滿,你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你答應過你不會離開我!你答應過我的為什麼永遠不記得!
……
她記得,她一直都記得。
從他的眼裏,她看到了他也記得,那樣深情的眸光,穿越了時光。魚小滿眼角浸出幸福的笑意,恍若找到了他,徹底的歸來。
是的,徹底的歸來。
兩個人從大千世界的渺渺之地行走,跋山涉水,鹽灘荒途。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百態不歇的浮生,穿過荒原,穿過林溪,穿過刀光與水火,印記和時光,終於找到了彼此。
明明互不相識,卻像冥冥牽引。
你到來之時,光回大地,世界之初的青草生長,百花盛放。
……如果最後能在一起,晚點,也真的無所謂。
她微微揚著下巴,水光瀲瀲一如山水畫,勾連的頸子,像是曲項的優美天鵝。他凝視她,像是亙古荒原,遠古畫裏那些猛健又姿態優雅的獸。
起了執念,隔著時光,也要交頸。
她不再說對不起,他也不再說原諒,可從記憶裏遷徙,感情裏移寄,她們身上有彼此相屬,又彼此相缺的東西。
“魚小滿,你這個蠢貨心裏裝的到底是什麼?”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