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的噓寒問暖的關切話語……
他覺得自己沒臉去見許風。
等福庸送親回來一打聽,才又知道許風人瘦了一圈,而且麵容憔悴得不像話。
之前一直伺候許風起居的□喜兒也紅著眼呈上一幅字畫,道是主子囑她交托給皇上的。
「一從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開到荼蘼花事了,絲絲天棘出莓牆。」
他摩挲著這副尚存墨香的字畫,心裏又是一陣劇烈的痛。
「他還說了什麼沒有?」寧牧低聲問道。
喜兒點了點頭,拭了把淚,吞吞吐吐道:「主子說……說……他恨您。」
寧牧似是早有預見的「嗯」了一聲,而後幽歎道:「是了,他是該恨朕。」
畢竟,他做了那麼多那麼多的錯事,每一件錯事都給許風帶來了無窮盡的傷害。
這些傷痛,這些仇恨,又怎會是他一個愛字就能化解得了的呢。
許風恨他,也是應該的。
「皇上,」一旁的福庸打了個千兒,「恕奴才多言,您實不該再為這事傷神,那許風的去留,本是他的造化,皇上並沒有什麼地方對他不起。」
「造化……」寧牧失聲輕笑。
這怎麼會是造化呢?這一切的一切,分明都是自己造成的。
如若當初,自己沒有因一己私念留下許風……
他們,會不會與現在大不一樣了?不用留在仇人身邊,不會再被傷害,想必許風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吧。
是深宮馴服了許風,是時間磨去了他鋒利的棱角,教會了他要如何才能很好的在宮中生存下來。
而這一切,都是自己帶給許風的。
這樣想來,自己對他不起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呢……
一晃,那麼多年就又過來了。
寧牧先是納了被寧旭廢掉的宋薇為妃,拉攏了一向持中立的宋家,把帝位鞏固好後,才用盡手段把許風帶回了宮。
他知道自己很卑鄙,但卻做不到成全寧旭和許風。
他原是想最後再博一搏的,那樣的話就算死心也能夠快一些,但想來那時正是他們感情還很脆弱的時候,不然也不會讓他那麼輕易的就帶走了許風。
這一回,他是認真的去想了,想著自己定要好好彌補許風,想著這回許風定能伴自己到老了。
他甚至把那個已經離宮兩年的喜兒給找回來去伺候許風。
而那些想法,都是他從前不願去想,不敢去想的。
直到兩年後,許風再次從他身邊逃開,他才願從美夢中清醒過來。
沒有人會知道,許風對他而言有多麼重要,那已經超越了生命的意義,而許風的逃離,是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
但身為天子的命運,卻逼迫著他接受這一切,逼迫著他麵對現實,無論他有多麼的不情願。
那年,他才隻有二十六歲,卻真切的覺得自己老了。
大概對不起別人的人,是注定要不得所愛的。
最終,也隻有宋薇一人願意對他說:妾會陪著皇上,一直一直,直至皇上老去。
後來,當他獲悉許風回到寧旭身邊後,才終於明白了當年許風口口聲聲說著的「此生我對寧旭不離不棄」是怎樣一個意思。
誰讓他,當初愛江山不愛美人呢。
寧旭沒有了江山,但至少還有許風陪在他身邊。
可自己,卻是什麼都沒了。
而今,也隻有寧牧自己才能明白,縱是這滿室的華豔,也遮蓋不住他心中的滿腔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