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嗯。”
也許連易翼自己也沒有發現,看到那樣子笑著的原遠時,她的目光會不自覺地變得極柔極軟。
想抓住夏日最後那刻流轉的時光,追尋消散在廣袤青空下的灼熱氣息,從沒試過要對哪個周而複始的季節投入眷戀,卻因為她的一句話,心裏酸酸甜甜地繾綣纏綿。
再沒有華貴的高級轎車代步,易翼騎著從二手市場買回來的腳踏車,載著原遠,在迷宮一樣的城市裏兜兜轉轉。
經過十八路車車站,候車的上班族一邊吃早餐一邊看報紙,腳踏車在他身邊快速駛過,揚起一陣風和塵,他立刻臉色厭惡地側身回避,手一緊,牛奶溢出紙盒,點滴灑在頭條新聞的標題上,頃刻間滲濕了油墨。
市女巨富鋃鐺入獄,鐵麵警官跪地求婚。
氤氳開的水痕,潮濕了標題旁邊的圖片,歐陽黯然神傷的側臉被渲染得模糊朦朧。
街道兩旁的廣玉蘭早已繁花落盡,稀疏的枝葉上停立著歇息的鳥雀,一聲聲啲囀清啼,腳踏車穿過那些自木葉間透下來的縷縷晨光,在光和影交織的路麵上快意疾馳。原遠仰著頭,清秀的臉上亮暗交錯,時明時滅。仿佛那一晚的情景,車燈拖出長長的陰影,掃進那個房間的窗子,掃過原遠那張看不出任何心思的臉。
“現在還不是我選擇的時候。”
那一晚,原遠輕緩地吐出自己的答案。
歐陽忍不住問:“那什麼時候才是時候?”
原遠輕托著腮,悠長地“嗯”了一聲,嘴角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懶懶地道:“等到歐陽賭贏之後。”
一室沉寂,桌麵上那碟被戳得爛碎的蛋糕,在黑暗中幽幽地散發著甜膩的香氣。
易翼困惑不解,手指神經質地敲打著桌子,每一下,都和應著心跳的頻率,仿佛敲擊在心髒之上。
歐陽突然笑了,笑聲清朗明快,一掃連日來的鬱結和苦悶。
“還是原遠懂我。”
易翼停下了敲打桌子的動作,盡管滿室昏暗,她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被夜色籠罩著的原遠。
那個人,似乎從來都裹在一團白茫茫的霧氣中,從沒讓人看真切過。沉靜、閑散、淡泊,卻有著玲瓏剔透的心肝,閉上雙眼,也能將人和事剖析通透。
到底誰說她是神經病?
易翼握起拳頭“咚”地一下捶在桌沿上,碟子和勺子互相震動著發出清脆的鳴響。
“不要說些我聽不明白的句子。”
“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貪得無厭的人,那些什麼都想要的人隻是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而已。”歐陽說出的那些平穩而意味深長的句子仿佛智者的警語,聽得易翼的表情一片空白。
“如果你不肯抽身的理由無關名利,那還會是什麼?”行事魯莽的易翼出乎意料地欠缺感性,隻一味懂得計算利害關係,卻疏忽了女孩子特有的微妙心緒。
歐陽的身家背景雖未能脈絡清晰,但財勢權力絕對一樣不少,黑市買賣的收益不過是錦上添花,或許隻是她一時興起隨意為之,玩夠了,盡興了便瀟灑退場,再開始另外一場有趣的遊戲。像她那樣聰明的人,若執著於物欲,絕不會投身黑道,那無疑是在萬仞懸崖邊跳舞,稍有差池,便跌得粉身碎骨,再無挽回餘地。理智的人,不會為了享受那份生死一線的刺激感而堵上身家性命。
在某種意義程度上,歐陽簡直是個瘋子。
“莫非……是為了路警官?”易翼像在做一道想不出答案的選擇題,將錯誤的選項排除後,總算過濾出正確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