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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九日,倭奴一路勢如破竹,竟已打到琦獻郡,兵鋒直逼大慶皇都!

泱泱大慶,竟無一人能抵擋倭奴洶洶來犯!

如果說方君乾的西北自立揭開了亂世序幕,那麼,倭奴進攻大慶則正式吹響了亂世的號角!

轟轟烈烈的亂世,終於來臨!

所有人都知道,當倭奴淪陷琦獻郡後,勢必與大慶西北的八方軍碰頭接觸。

八方城的態度是生死關鍵!

自倭奴進犯以來,那片蘊藏著強大生機的西北土地,至今還是一片沉默。

並不止倭奴。匈野,天镔,聊盟,還有大慶……

在那個掌控著大慶西北的權勢者沒表態之前,全天下都在觀望這個年輕王侯的態度。各個列強都在等待、揣摩那個二十三歲方小侯爺的真正想法,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牽一發而動全身。

八方城小樓。

此時已夜深。

肖傾宇靜靜坐在燈下,微側著身,手執書卷,細細品讀,神情專注而寧靜。燭光與月光交織,漫上他雅致輪廓,是一種驚心的清與雋。

勞叔恭敬稟報:“公子,前去偵察敵情的密探已經回來了。”

無雙公子優雅放下書卷。

“公子……”密探九死一生從淪陷區逃出,滿目風塵神色萎頓。

他一字一句向燭光下的白衣公子訴說著自己的所見所聞,說著說著,這個悍不畏死的大漢居然嚎啕大哭起來!

他講到倭奴士兵將未滿月的嬰兒剖腹取樂,他講到無數老幼婦孺被生生活埋,他講到澄澈的河水被血染得黑紅一片,無數屍體漂浮河麵逐漸腐爛發臭……

“公子,公子!好慘!他們不是人,他們是禽獸!——”

勞叔將昏厥過去的密探送走。待他回來後,卻發現肖傾宇已移坐於窗前。

靜靜凝望著無邊黑夜,但他眉眼卻比這夜還黑,一襲白衣獵獵飄揚在晚風裏,而身後黑發如墨菊千絲,綻放在略顯單薄的肩後。

書案上隨手擱著兩行詩句的詩句——“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

字跡潦草墨痕未幹,想來是無雙公子方才憤筆疾書之作。

但字字慘烈,力透紙背,顯見當時肖傾宇心情之激憤難平!

“公子?”勞叔不安地喚他。

肖傾宇沒有回話。

盯著黑夜的眼睛,冷銳如三尺青鋒的淒厲,淒寒,淒絕。水色的唇瓣微微下拗,使他整個人看上去有一般非同尋常的堅定,堅強,與堅決!

第六卷 第一百十七章

方君乾,

在接過你遞與我的那株桃枝時,我就在心裏問自己

——我們之間,究竟會有怎樣的結局。

“公子,這麼晚了我們真要去打攪侯爺嗎?”

點頭。

肖傾宇知道自己永遠無法拋下黎民蒼生不管不顧。

而此刻,他隻想問他一句:你可願與我一起?

世人皆知方君乾與大慶的恩怨糾葛,但他還是想知道他的答案。

勞叔歎口氣,靜靜推著他朝方小侯爺房間走去。

穿過花木回廊,方君乾的臥房便映入兩人眼簾。房內燭火通明,方君乾顯然尚未就寢。

房門虛掩著,勞叔正要叩門,卻忽的被肖傾宇揮止。

“公子?”勞叔疑惑的望向他。

肖傾宇靜靜從虛掩的門縫中望向屋內。

神韻迷離的容顏不辨悲喜,點漆似的黑眸卻深幽如同蒼穹。

屋內有人。

方君乾就負手傲立在桌案邊。

方君乾麵前呈掛著一件嶄新的,千餘織工精描細繡的龍袍。

跳躍燭光下,這件龍袍幽幽散發著昏暗的黃暈,顯得格外絲滑且沁涼。

這套冠服,褪去了衣服遮體避寒的實際意義,是至高無上的權力象征,是君權神授的帝王工具。

方君乾仰首看著龍袍,

誌在必得的笑意從他的眉梢、他的唇角、他刀削般的完美下頜、以及他挺拔尊貴的身形裏漫溢開來,透露出一個無比殘酷的答案。

方君乾,絕不會派兵援救大慶。

是的,他不在乎大慶會死多少人,他也不在乎會有多少家庭會因戰亂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他根本不在乎。

既然大慶對不起他,他又何必為這個國家操勞賣命?

如有必要,下一刻他便會毫不猶豫親手將天下蒼生拖進這場浩劫!

定定看著他,無雙隻覺得心底有深沉的悲哀悠悠鋪漫開去,輕而緩的浸潤肺腑,每流過一寸,便多一寸遙遠的絕望。

回廊靜寂,陰寒徹骨,涼意滿衾。

那痛楚如利刃在內心深處戮力翻攪,令肖傾宇不由渾身微微一顫。

哭不出,笑不出。

原來痛到極處,便是麻木了。

當答案血淋淋展揭在眼前。

肖傾宇知道,自己已沒有必要再去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