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如此說,皇帝卻也沒心情曬太陽吃東西了。從躺椅上站了起來,對一邊站立的太監道:“傳戶部尚書王大人來禦書房見朕。”

“是。”

“等等,順道叫上沐王爺。”

鋪國公沐平棟是先帝最值得信賴的結義兄弟,亦是一起打天下的老臣,先帝臨終前千叮嚀萬囑咐新皇帝多聽取他的意見。

太監低頭去了。

“臣妾恭送皇上!”

美人恭敬地矮下`身去,對著遠去的皇帝喊。

許久,她才站起了身,嘴角,是微微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半個時辰後,禦書房間,皇帝坐在書桌後,旁邊陪坐著一個身形魁梧麵容方正的紫袍中年男子,正是鋪國公沐平棟。

二人的眼睛都看著地下,戶部侍郎裴孝傑身穿朝服恭恭敬敬地跪在桌下行禮。

“臣,戶部侍郎裴孝傑參見皇上,見過王爺。”

“怎麼是你?朕叫的是王大人。”皇帝疑惑地問。

“回皇上,王大人恰好有事出去了,臣怕皇上久等,便鬥膽見駕,請皇上恕罪。”

皇帝皺了皺眉,一時沒有說話。

裴孝傑仍然跪著不敢起,道:“皇上若不方便與臣說,那麼臣便回去立刻派人去找王大人來。”

“也不是……你起來。”

“謝皇上。”

裴孝傑起身,在一邊侍立。

皇帝喝了口茶,想了想,才對他說:“倒不是不能和你說,隻是朕聽說,你和監察禦史謝克宇是同鄉好友,同年進士,在京中做官也十幾年了,彼此感情深厚,是嗎?”

“回皇上,的確如此。”

皇帝不動聲色地接道:“朕恍惚間聽到一些關於謝大人的傳言,想要問問虛實,隻怕你袒護好友,不肯以實相告。”

裴孝傑嚇得又撲通一聲跪倒:“臣惶恐,臣不敢!臣但凡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若有半句虛言,欺君犯上,不得好死。”

“倒沒那麼嚴重。好吧,你起來說話。”

“臣不敢。”

皇帝沉吟了片刻,道:“這段時間,朕讓謝大人在查朝中貪弊之風,你定是知情的。你們戶部照管天下財物,清點四方貢品,是個肥差。自古以來,戶部官員不潔的人也多,想是謝大人在你們那兒查得最勤吧?”

“是。謝大人幾乎是隔天來一次。”

皇帝點點頭:“他都查些什麼?”

裴孝傑一時沒有回答,想了好一會兒才道:“清查帳本,視察倉庫,巡問官員。”

“好!他有查出些什麼來嗎?”

裴孝傑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臣鬥膽問皇上,謝大人是否向皇上說了什麼?”

“這倒沒有。朕就問問,等明兒他來彙報了,二相對照一下。說吧,他查出什麼來了?”

“這……應該沒有。”

皇帝不悅地道:“什麼應該不應該,有就有,沒有就沒有!裴孝傑,你身為戶部侍郎,不是想包疪你的手下吧?”

“臣惶恐,萬萬不敢有所欺瞞!隻是……”裴孝傑猶豫了一會兒,“臣想謝大人大概還並未查出什麼來。”

“此話何解?他不是隔天就去一次嗎?這麼久了,一點漏洞也沒有?”

裴孝傑臉現為難之色,猶豫了片刻,突然像下了一個決心般,連連磕頭:“皇上,皇上……恕臣之罪!隻是謝大人實為臣知交好友,臣實在不願,不願……”

“裴孝傑!”皇帝不耐煩了,大喝一聲,“你知道什麼就說什麼!身為朝廷命官,自以國家百姓為重,縱是知交好友,亦斷無維護之理!”

“是!臣知罪。”裴孝傑咬了咬牙,道,“謝大人的確是隔天就來戶部巡查。隻是他查得較為鬆散,帳本也隻是略翻一下,倉庫更是沒走幾個。大多數時候,都坐在戶部大堂中喝茶閑談。王大人為了避他,隻好經常外出。臣與其是好友,無奈隻好相陪。可他往往一坐就是半天,使臣無法做事,有時候臣婉轉暗示,他也當作不知。除非……”

“除非什麼?說!”

裴孝傑擦了一下頭上的汗,繼續道:“皇上明鑒,戶部雖然掌管天下財物,但都非臣個人所有。所以縱然府中珍寶堆積如山,臣唯有兢兢業業,也不敢動分毫。但謝大人說,有些東西都已年深日久,帳中記錄也不詳細。與其放在庫中日益陳舊,不如拿走把玩。臣之前隻當他在說笑,但原來並非如此。在巡查倉庫中,他見到一些物件,亦會向臣要了去。臣實在為難,實在……”

他說不下去了,坐在旁邊沐平棟微微皺了皺眉。雖然平素他與裴謝二人僅同朝為官,點頭之交而已,但是謝克宇的為人他素有耳聞,並非如此貪小便宜之人。

裴孝傑在皇帝麵前如此說自己的好朋友,又是何意?

皇帝的臉色已經鐵清:“僅是如此嗎?他拿的都是陳舊之物嗎?”

“這……回皇上,大多數是,但……但……,也有例外。比如半月前新疆府上貢了一套羊脂玉碗,共十二個……”

“這個朕知道,朕把它給了太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