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間萬事細如毛。”一一題記
“伢仔…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留血不留淚…”
一個眉間有深刻紋路的中年漢子,看著卻像老年,操著一口濃重的鄉音,勸慰又激勵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少年,語氣中帶著深深的無奈和失意。
“阿爹…阿娘…我想阿娘啊…以後,再也見不到阿娘啦。哇啊…”
少年男孩名叫林誌遠,他想著昨天被埋進山裏的阿娘,心裏就難過得抽痛。
他悲咽著訴說思念,越說越傷心,忍不住放聲大哭,越哭越哀痛。
“好了…乖啊,仔…,爹,爹過一陣,收完這季稻穀,賣了,帶你去香港找阿爺。
咱們去香港讀書,那裏有書讀,讓阿爺想辦法,你再長幾年,就可以讀大學。”
“嗯。”少年邊點頭邊用衣袖抹眼淚,鼻涕,又抬頭望著父親,問:“二家姐,三家姐…她們呢?”
他見阿爹緊皺著眉頭,不回答他的話,似不好言語,又似有太多的難處,他搖搖阿爹的手,“阿爹…,你說話,二個家姐怎麼辦?”
他從小由家姐們帶著,在家姐們的背上長大,好吃的好用的好玩的,家姐們都讓給他。
大家姐在家裏好的的,嫁出去了就要挨罵挨打,這麼個樣,家姐們不嫁不行嗎?
為什麼,阿爹又在給二家姐和三家姐找人家?外人家裏哪裏有自己的家裏好!
中年漢子看著兒子眼巴巴的希翼眼神,忍下心裏的酸楚和疼痛。他年紀小,哪裏知道大人的世界,大人的艱難!
他用粗糙的大掌摩挲兒子的大頭,長歎一口氣,又望向南方,想著死去的妻子,阿娘,喃喃:
“她們…她們,仔啊…阿爹,爹,哪裏能照顧到她們?
她們和你大家姐一樣,嫁出去…讓別的男人照顧。”
“阿爹,可是大家姐…大家姐嫁出去都不笑了。姐夫總是要打大家姐,你去打姐夫一頓…”
“好,爹空的時候,就去打你姐夫一頓。
你放心,等你大家姐懷上了孩子,生了兒子就好了。”
“那大家姐幾時生兒子?”少年又問,他希望大家姐即刻就能懷上,能生下兒子。
他也知道,家家戶戶的大人,個個男人都喜歡兒子。
嫁出去的,當了他人嫂子的人,總是要生了兒子,日子才會好過些。
好像他的阿娘,在的時候,也是常常抱著他又笑又哭,又哭又笑,說她終於有了兒子了。
有了兒子的阿爹阿娘底氣足了,腰背直了,與村民說話也能夠大聲了。
他不隻一次地在家姐們的背上,看著村民們撇嘴,盯著阿爹阿娘的背影嘀嘀咕咕:
“又不是他們才有兒子,有哪裏值得神氣。
四十幾歲才生這麼一個兒子出來,又哪裏可以得意?”
“有兒子就好了。阿爹也不知道你大家姐幾時生兒子,希望她可以早點開懷…
早點生兒子。這一點,莫要像你們阿娘才好。”
中年漢子安撫兒子,看著他放下心來的鬆出一口氣。
他想著妻子,生了4個女兒才生下兒子。小女兒…不想了…
小女兒送出去…跟著那對夫妻,有他們做爹娘比跟著他們好。
他沒有本事,掙不來錢,給不了女兒們好日子過。
希望女兒們嫁出去可以過得好,可以早點懷上孩子,生下兒子。
千萬不要像她們阿娘,生了四個女,才生下個伢仔。
唉…他想著嫁人已經有二年的大女,還沒有開懷,不由地更加發愁,“女兒家,嫁出去了就是別人家的人。
懷不上孩子,就是有了錯處。他能給女兒出氣嗎?
他年紀大了,筋骨不如從前,已經打不過女婿,最多隻能去勸勸,給女婿賠賠罪,說說好話…
如今家裏既無餘糧,又無餘錢。上女婿家也拿不出一點像樣的禮,哪個能看上你,哪個又放你在眼內。
不比以前,他在教著書,哪個人見到他都要尊敬地叫他一聲老師,先生。
現在,他這樣子有海外關係的老師,人人喊打。
他好彩見機得早,看世態不對,早早就避回了鄉下,方逃過一劫難。有幾個沒能及時離開,手或腿已經被打殘。
可在這鄉下,沒有收入,銀錢越用越少,日子又太過於艱難。
他想著前幾年,阿娘斷斷續續地生病,又去世,安葬,花光了家裏所有的錢。
今年妻子生病,沒有錢醫治。找遍了人,借錢借不來…這個世道,哪個都艱難。
他隻能尋點偏方草藥,熬了給她喝…但是,還是沒救回來。
…
孩子們的阿爺多少年都沒有寄過錢回來了…
聽說,他在那邊的三個兒子,早已經有了幾個孫子。”
想到這裏,中年漢子又摩挲兒子的腦袋瓜子。
他看著兒子從前笑得無憂無慮的臉,現在已經有了愁色。
看著他小小年紀就為家姐操心,有一副慈悲心腸。
可他不見高興,更加發愁!
“唉…”他又在心裏歎氣。
“兒子這麼個樣子,年紀還小,天真不知事。
他又已經力不從心。就是去到香港,兒子又怎麼辦?
他們…他阿爺,阿叔,會管嗎?
唉,怪他當初成親遲,生孩子遲,生下兒子,更遲。
他是長子,原配嫡子,可是,原配嫡長子也比不過長在他阿爺身邊的姨太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