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地睡著了,安妮亦是如此。衛倫側身看著她,眼睛和鼻子都哭紅了,暖黃的燈光下,皮膚顯得白皙柔和,明明已經29歲的姑娘,看上去還像個少女。
他的手指觸上她的臉,驀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曾這樣小心翼翼地觸過一個小女孩的臉。那是對異性的好奇,也是一種珍若珠寶的態度,但過了太久,該忘的都忘了。
安妮睡得不安慰,黑暗的夢魘再一次困擾自己。她坐在汪洋的血海裏,看著已經模糊了麵孔的親生母親被警察帶走,母親臨走前朝她嫣然一笑,可這笑容都不再漂亮,而是詭異。她哭啞了嗓子,朝母親奔去,卻被一個男人緊緊抱住了。
那是唐呈的父親,她成了他的養女,仿佛一眨眼她就已經十八歲,提刀殺了養父。她顫栗,看著養母和唐呈怒視著自己,看著無數人鄙視自己,看著最後一枚子彈穿入自己的胸膛,終於,她驚醒了。
天已明亮,厚重的雲彩被陽光照耀得微紅且美麗,她從窗外收回視線,動一動胳膊,才發現自己和衛倫還銬在一起。她厭惡地瞅著還在熟睡的他,視線隨即轉向四周,想要找尋鑰匙的下落。
尋了一圈,終是沒有看見,她氣餒地垂下頭,卻無意中看到衛倫手裏的一抹銀亮。她趕緊俯身,剛伸手碰到他,衛倫就睜開眼了。
安妮嚇了一跳,卻見衛倫隻睜著眼不說話。她愣住了,下意識將手覆在他額頭上,掌下傳來滾燙的觸覺,她急了:“衛倫?衛倫?你有沒有事?你回話啊!”
喊了好幾遍,他依舊沒有反應,好像燒糊塗了。安妮趕緊去拿電話,可偏偏衛倫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她無法移動半分。她又急又氣,最後去掰衛倫的手,試圖拿到他手裏的鑰匙。偏偏衛倫死死攥著五根手指頭,像跟誰較勁一樣。
他身上的溫度很高,安妮真擔心他再這樣燒下去,不傻也內傷了。安妮湊到他耳邊說:“衛倫,你把手鬆開,你現在要趕緊去醫院,再晚了,你就沒命了!”
他還是無動於衷。
安妮氣哭了,猛然下狠心,張口咬住他的手。因下了狠力氣,他的手都被咬破了,終於衛倫鬆開了手。安妮趕緊拿出鑰匙打開手銬,再去拿電話,撥打了120。
救護車上,醫護人員將氧氣管插入衛倫的鼻中,隨即扭頭來訓安妮:“都燒成這樣了才曉得打電話?瞧瞧那傷口,也不怕死人啊!”
安妮不說話,心裏卻想著衛倫會發燒,還是昨晚傷口遇水了。她一想到這兒,猛然就怒了,這個大個男人,跟她鬧什麼,真是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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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給衛倫處理好傷口之後,為了能讓他快速退燒,決定打屁股針。幾個小護士湊在那邊等著‘幫忙’,一下子就沒安妮什麼事兒了,她站在走廊的公共電話邊,想了想,還是打了電話給廣延。
他趕來的時候,問過醫生情況,得知衛倫暫時沒有什麼大礙才微微放心。他謝過醫生,轉身的時候看到安妮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憔悴得很。
廣延走過去,坐在她旁邊,說:“老六怎麼發燒的?”
“傷口遇水。”她回著。其實早在乾平的時候,衛倫傷勢情況就已經不容樂觀,但他堅持要回來,個中原因,三人都懂。
廣延說:“他從小就這樣,打定的注意除非天崩地裂,不然誰都改變不了。也正是這點,老六這種人就不能有什麼執念,有了執念對他來說就是毀滅。”
安妮詫異地看著麵前的二哥:“他能有什麼執念…”
廣延嗤笑一聲,想要開口說什麼,終是忍住了。這時,病房裏的小護士跑出來,對著兩人說:“你們是病人家屬吧?病人醒了,趕緊過去吧。”
安妮隨廣延走進去,衛倫虛弱得躺在病床上,眼窩深陷下去,像畫了煙熏妝,模樣因此變得妖冶。他本無神的視線在看到安妮時,頓然明亮起來,他衝她招手:“你過來。”
她依言走過去,他便抓住她的手,不鬆了。
安妮無比尷尬,垂頭不語。廣延瞧在眼裏,隻能在心裏歎息,他走到床前,說:“老六,你這回給我好好養傷,你要是不好好養傷,我回頭就跟奶奶說去,到時候奶奶發起脾氣來,你想留住誰,可都留不住了!”
他一番話說得那麼明顯,衛倫聽了皺眉頭,但衛倫就是衛倫,他還有力氣調侃:“二哥,你一點都不疼我。”
廣延冷哼:“需要我給你買奶粉嗎?”
衛倫嘿嘿笑,臉頰生出一點點紅,仿佛他的生命力一樣,彌足珍貴。廣延與衛倫說了會兒話,隨即吩咐醫生些細事就走了。
這病房是單人的,有兩張床,另外一張是陪護床。衛倫看向安妮:“你晚上就睡在這兒。”
“我不想睡醫院。”她說。
他卻充耳未聞,安妮想想也罷,跟他反抗都是無謂,他要真能依了自己,太陽估計得打西邊出來了。衛倫看向兩人交握的手,轉而就看見了自己手上有個紅森森的牙印,他抬眉,亮出牙印:“你咬的?”
她說:“你死死握著鑰匙不鬆手,我不咬你怎麼辦?你要燒死了,你那一大家子人還不得扒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