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門口的空地上躺著幾摞土堆狀的苞蘆堆,它們堆到田野的膝蓋處,有源源不斷的螞蟻從苞蘆堆鑽出來,在她腳邊遊走。
幾隻破了洞的麻袋蜷縮在牆邊角,上頭掛著苞蘆須,苞蘆須上壓著一根扁擔。
田野對這些沒什麼好感,她肚子餓,她更想念鍋裏的飯菜,她渴望聞到或者嚐到肉的滋味。
“媽媽,我到家了!”田野邁開小腿,直衝往灶台。
毛翠華站在灶台邊,她身量不高,左手端著一隻鐵盆,右手拿著鍋鏟,正費力的絞著大鐵鍋裏的稀飯。
灶台大概到毛翠華的腰部,與田野的個頭差不多高。田野瞧不見鍋裏究竟是什麼好吃的,但她能看得見媽媽左手鐵盆裏的小青菜,她曉得了,今兒午飯還是菜韃子。
菜韃子做法挺簡單。一鍋粥煮的稀巴爛,米熟後,把青菜切進去攪拌,最後滴兩滴油,撒幾粒鹽,蓋上鍋蓋一悶結束。
“給我到灶膛添把柴。”毛翠華放下手裏的鐵盆,拍拍田野的腦袋,指揮她去加把火。
這事小姑娘不陌生,她也挺喜歡玩火,也就小身板扭扭,往灶膛柴堆裏一鑽,準確無誤的坐在灶膛外、為燒鍋準備的小凳子上。
柴火較早晨的濕柴幹燥些,田野抓了一把茅草,將它們扭成一團,往灶膛的將要熄火的小火苗上扔去。
幹柴遇小火,頓時騰燒起來,鍋裏頭傳來熟悉的‘咕嚕咕嚕’聲,田野已經能腦補出菜韃子裏冒泡的場景了。
“爸爸呢?”田野到家隻看到苞蘆,卻沒瞧見爸爸,不由小聲的問了句。
毛翠華的聲音透過蒸騰的熱氣,順道塞了一點哀怨,傳進田野的耳朵裏。
“你管他呢,中飯就我們兩個吃。”
田野望著灶膛裏將息的小火苗,她又塞了一把茅草,什麼話也沒問。
兩人靜默了許久,鐵鍋裏的菜韃子發出聲響,交織屋外尖銳的蟬鳴,令田野心煩氣躁。她的鼻尖上沁出汗珠,手心也是濕涔涔的,她想從灶膛出來透透風。
田野剛想說‘我想喝水’,毛翠華便開了口:“好了,不用燒了,你把小桌子擦一下,等下吃飯。”
田野‘哦’了一聲,把衣服上的茅草碎屑撣掉,一路小跑著來到堂屋。
小姑娘將堂屋後門打開,讓過堂風進家裏來,她熱得慌。察覺到涼風進了屋,田野才拿起一塊黑漆漆的破布,把小桌子擦拭一遍。
桌子不大,一米二長寬對等的木桌,這桌子還是毛翠華嫁過來時打造的,用的桃木,據說可以辟邪。
農村嘛,有幾個鬼故事很正常,田野就聽她奶奶說過‘麻巫’的傳說。
後門一開,屋子內又亮堂不少,後門外種的幾株綠茶,長的有半人高。它們配合四周的老柳樹、梧桐樹、柏樹、刺槐...一起把綠茵茵的光給投射到門檻處,令門檻上的青苔更綠了些。
這時候,田野才注意到,家裏的大杠自行車不見了。估計被她爸爸騎走了!
毛翠華把兩碗菜韃子端出來時,田野正端正的坐在小板凳上,小手服帖的擺在小桌子前,眼睛亮晶晶的對著她望。看到田野,毛翠華連日裏積攢的怨氣忽然一消,生活也似乎有了盼頭。
“把筷子拿來!”
“哦!”
蟬鳴透過磚牆,叫囂著夏季的餘熱;屋外層層疊疊的綠影,它們在風裏搖啊晃啊,倒叫人平心靜氣。
田野吹著過堂風,眼睛瞅著屋後的團團綠光,頭稍微抬一抬,還能瞧見藍天白雲。她覺得,菜韃子味道也不錯,至少比餓肚子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