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的第二天匆匆過去,悲傷沒有上演,每一天都是全新。
這一晚的田野睡得特別熟,後半夜甚至起了小鼾,以至於田林綁著打腿布、端著獵槍、帶著麥克、戴著電瓶燈帽出門都不曉得。
九月三號,田野神清氣爽的起了床。她剛爬起來,田林已經騎著自行車出門了。
田野在屋子裏上躥下跳,就著透過紙盒、棉花、破布塞起來的破碎的玻璃窗的曙光,在堂屋、裏屋來回竄動。
毛翠華在草席子上翻了個身,把臉從麵對牆壁調轉成麵對外側,她揉揉頭,身體用一隻手臂支撐著,很像一條剛剛躍出水麵的海豚。
“爸爸去哪兒啦?”田野的小腦袋從外屋往裏屋探來,黑溜溜的眼睛十分明亮。她的頭發有些亂,毛翠華覺得,得讓野子自己學會紮辮子。
“賣兔子去了,昨兒晚你爸打兔子去的,你睡得死,不曉得。”
田野小小的激動了一把:“會買肉回家嗎?”
毛翠華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田野五歲了,但她還沒有和爸爸一起去過趕過集。
十三裏敦離田野的家大約五公裏遠,農曆每逢三號、六號、九號,市集也就開了,一幫子人烏泱泱的從自個家出發,趕個早的往市集上挑些好東西。
今天不是趕集的日子,但野兔野雞也算暢銷貨,不用去花心思找熱鬧的時間。
田野有些小失望,但毛翠華挺有期盼。家裏有錢了,就可以去小賣部買洗衣粉和肥皂了,她還可以繼續針灸,將胸部的腫塊去掉。
想到這裏,毛翠華爬起了床。她身上多了些力氣,若是休息得當,她也能將一桶水拎回家。
田野背上書包,在暖陽的光芒萬丈下踏上了去往學校的路。
她的褲腿在飛蓬草和小薊草上快速掠過,生長在鄉間小路兩旁的拉拉藤拽住田野的衣裳,卻被躥跳的田野一下子扯出好遠。
九月份雖然暑氣未消,清晨卻很清涼,一層露水打濕了小姑娘的褲腿上,令裸露在外的腳踝白了不少。
雲端站在三角石鋪墊的大路中央,看著行駛而來的四輪汽車,他的臉斜偏過光線,即使汽車從他身體裏穿過,也沒能叫散碎在發梢裏的太陽光有所顫動。
汽車帶來塵埃,把雲端的身影陷入模糊當中。田野在馬路的長坡底下望著,顯然驚懾於雲端的作死行動!
“你這是要幹嘛?那是汽車,會撞人的。”田野從一開始的興奮變為懼怕,要是雲端沒了,她又該過孤獨的日子了。
小姑娘快速朝石子路幹道跑去,每跑一步,書包內的文具盒便‘哐當哐當’作響。田野有理由相信,她剛削好的鉛筆,筆頭肯定斷了。
雲端從塵埃中走出來,依舊像一朵纖塵不染的白雲。他居高臨下的對著田野笑,他的笑容裏包含鮮花,不是月季、不是梔子花、不是鳳仙花、不是雞冠花,而是一朵朵、漫山遍野盛開的小雛菊。
“田野,我隻能碰見你,隻能與你說話。除了你,別的一切都無法對我產生威脅。”
田野停下自己的腳步,這句十分‘高水平’的話,田野還無法理解。她停在原地琢磨這番話的意思,卻怎麼也想不透。
雲端發出清脆的笑聲,鮮活的麵孔、生動的舉止,一點也不像虛幻的人物。
他朝學校方向走去,在道路兩旁、布滿灰塵的雜草間踱步,他朝田野喊話,說:“咱們兩個來比賽,看誰先到學校!”
田野眼前一亮,這樣的玩法,她還沒有嚐試過。
她開始與雲端展開第一場競逐賽,你追我趕、你趕我追,田野和雲端在未歇的塵土之間,貢獻一幕低調的、卻內核豐滿的獨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