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很清冷,像是一瓢水傾倒在人的身上。從屋外再返回到屋內,甚至可以明顯感覺到皮膚表層透著濕氣。
毛翠華從屋外回來,懷裏抱著鐵盆,盆內裝了兩條已經開膛破肚、去腮剮鱗的大頭鰱。
田野在灶膛內燒著火,火光剛剛把鐵鍋烤熱,就等著會‘滋滋’響的香油下鍋。
毛翠華把魚剁成數段,切了蔥、放了蒜,當油煙氣從髒亂破的窗戶飄出去時,胡秀珍正好帶著她的孩子來了。
她悄無聲息的往堂屋的小凳子上一坐,那個瘦的皺巴巴的男娃娃站在她的雙腿之間,似乎忘了眨眼睛,雙目淚涔涔的望著灶台方向的人影和油煙。
毛翠華一直忙手頭頭上的活計,等她發現堂屋坐了個人時,倒嚇了一跳。
“啊!來了啊,怎麼也不講一聲,好歹倒碗水給你啊!”
毛翠華蓋上鍋蓋,油膩膩的雙手往褲子上擦了擦,開始急忙找幹淨的碗和開水瓶。
“不用了,我們吃個飯就走了,沒得多大功夫!”
胡秀珍隨意說了句,令毛翠華有些不知所措。
“我還是倒碗水吧!”
毛翠華仍然拿碗、倒水。她是個講究名聲的女人,水是一定要倒的,排場一定是要做足的,決不能給別人留下說閑話的機會!
熱水衝開在密白的瓷碗內,氤氳的熱氣與鍋蓋上的熱氣遙相呼應,它們都歪歪斜斜的飄蕩在空中,窗戶口的風一吹,完整的升騰的煙霧便零碎開來。
胡秀英偏著臉問道:“你之前離家啦?”
毛翠華看了對方一眼,她將水瓶塞子塞上,歎了口氣:“怎麼辦呢?日子不好過!”
一碗水被放到了胡秀英的麵前,她看了眼熱盈盈的水,又說道:“這種家,早走早好,窮八輩子了!”
毛翠華沒有附和,隻對還在燒鍋的田野喊道:“野子,再添兩把柴夠了,你可以出來透氣。”
胡秀英沒有繼續說話,毛翠華為了緩解尷尬,說起了孩子:“這伢子幾歲了?上次看還沒得這麼高!”
胡秀英癟癟嘴:“三歲,整天要吃要喝,拖累死了!”
毛翠華剛想回句‘帶孩子確實挺辛苦’時,屋外響起一陣腳步聲,錢翠華和田鬆來了。
錢翠華一進屋,目光立刻鎖定在那個男孩子身上,看到這個羸弱的小可憐後,立刻大喊起來。
“這伢子,瘦成這個樣子,你幹什麼吃的!”
錢翠華準備把孩子給奪過來,胡秀英把身體一偏,將孩子帶離原區域,讓錢翠華撲了個空。
“他不吃飯怪我啊!”
錢翠華聽不見胡秀英說了什麼,但對方不讓她碰孩子的這個舉動顯然激怒了她。
錢翠華站在胡秀英麵前,居高臨下的望著對方,臃腫的身軀顯示出雄武,就連灰白相間的頭發也好似披上了鎧甲。
“你今個不要伢子放下來,你別想回去了!”
錢翠華撂下這句話,立刻伸手去拉扯孩子的小背心,毛翠華在一旁準備拉架,田鬆站在門檻外大喊:“鬧什麼鬧!不嫌丟人啊!”
田野站在灶膛內側,腦袋歪了歪,無關痛癢的看著這幫成年人鬧騰。她真心覺得,這些人連班裏的小朋友都不如,至少同學們在該安靜的時候都會安靜下來,而且保持安靜好長一段時間。
屋內亂糟糟一片。
田野的奶奶在搶二娘的孩子,田野的媽媽在一旁拉架,田野的爺爺破口大罵“這日子沒得個安寧”,那個男娃娃被這一頓哄搶,惹得他‘哇哇’的大哭起來,娃娃一哭,屋外的麥克也‘汪汪’的叫喚個不停,麥克一叫,村裏其他的狗也都跟著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