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庶子求生(1 / 3)

陶聞小時候很喜歡問為什麼。

為什麼要叫自己的親娘為姨娘?為什麼要叫那個冷冰冰的女人做母親?為什麼父親這麼忙?為什麼他有這麼多姨娘?

朱姨娘說,這是禮,是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它不會因為你不喜歡而改變。父親忙是為了家業,姨娘多是為了開枝散葉。

他的親娘,好像什麼都懂,對自己永遠都有無限的耐心。

他清楚地記得,他的童年是在五歲那年結束的。

他的大哥哥得了咳疾,燒了三天之後,人就沒了。從那之後,後院似乎能看見刀光劍影。幾個嬌滴滴的姨娘沒了,他和二哥哥三哥哥的日子也愈發不好過。

因為隻有大哥哥是母親親生的,他們三個都是庶子。

接著,二哥哥也沒了。

他最喜歡聰明和善的二哥哥了,別人都說他是神童,是曹倉舒第二。可這個不吉利的外號讓二哥哥像曹衝一樣短壽了。二哥哥的親娘丁姨娘也跟著一起去了。

姨娘把自己叫來,無比嚴肅的問自己,想不想好好活下來。如果想,從今天開始就生病吧,一直病到你能成家立業為止。

後院的風言風語他也聽了一些,說大哥哥的死是丁姨娘和其他幾個姨娘聯手做的。所以,二哥哥和丁姨娘也活不成了。

他害怕極了,所以他聽了親娘的話。他知道,這個世上隻有自己的親娘靠得住。

先生說,這叫相依為命。

於是,他喝了朱姨娘熬的湯藥,變成了病秧子,陶家第二個聰明的孩子漸漸無人問津。

朱姨娘的屋裏有很多書,類目繁多,甚至還有劍譜拳法。他白日裏看書,夜半無人時便練五禽戲強身。

他資質平平的三哥哥是個頑劣不堪的性子,母親便也懶得對付他。她開始專心調理身體,想要再生一個兒子。功夫不負有心人,母親又給他添了一個小弟弟。

可母親卻更瘋狂了。

她不能重蹈覆轍,她的小五一定要順利長大,承襲家業。敏銳的朱姨娘又加重了自己的藥量,他幾乎足不出戶,與人說話也是有氣無力。

三哥哥跟同窗們去郊外打獵,卻從馬上跌了下來,變成了跛子。他愈發放縱自己,變著花樣的吃喝玩樂。

三哥哥的親事讓人難以形容,他的妻子雖有萬貫家財,容貌豔麗無匹,可性格潑辣,粗鄙不文。

三哥哥娶了妻,接下來就輪到自己了。

他對婚事沒什麼期待,隻希望那個姑娘能像姨娘一樣溫柔賢惠就好。

那一日,來了個神秘的老道士。說自己纏綿病榻,最好娶一個有熱孝在身的女孩子,可保性命無虞。父親答應了,母親原本相看好的姑娘隻能作罷。

成親的前一夜,他把心中積壓了多年的疑問倒了出來。

“大哥的死,真的和二哥有關嗎?”

姨娘用荒唐可笑的語氣道:“是不是,又怎的。所謂的真相,不是看證據,而是看你的心願意相信什麼。”

他懂了。

即便大哥是真的意外病故,可上頭壓著三個庶子,嫡母又豈能安心?現在她又有了嫡子,三個庶子就更礙眼了。妻賢夫禍少,所以三哥才娶了個那樣的妻子。外麵的人還會誇嫡母心慈,給庶子娶了門好親。

其實,他的嫡母也挺可憐的。當年去求親的人家很多,可嫡母看中了父親的長相便嫁了進來。美男易多情,父親的後院自然是一群鶯鶯燕燕。既要平衡壓製這些美妾,自己又要尋藥求子。這人生,著實苦得很。

“我托人打聽過,那位解姑娘的母親是滄浪城有名的閨塾師,想必她也是個知書識禮的好姑娘。”

“是,姨娘費心了。”

“為了你,怎麼費心都不為過。”

雖然他很大了,可他還是抱了抱姨娘,在心裏喊了一聲娘親。

他的妻子人如其名,貞靜嫻雅,斯文清秀。她給自己更衣時,耳朵紅得好像能滴出血一樣。他覺得有趣,便拍了拍被子說。

“各睡各的吧。”

“啊,啊?那,帕子怎麼辦。”

“我備了一瓶雞血。”

“哦,可……”

“娘子你想共赴雲雨,奈何夫君我有心無力。”

解貞的臉也紅透了,用細若蚊呐的聲音說:“我……不是……”

“早點睡吧,我很累了。”

“是。”

她服侍自己躺下後,吹掉了多餘的蠟燭後才上床躺下。她捂著嘴打了個哈欠,沒一會兒就睡著了。他側過身子看著她,吹彈可破的巴掌臉,紅潤鮮潔的櫻桃小口,濃密的睫毛投下兩道扇形的陰影。他喜歡她的長相。

可他還不能相信她。

她每日晨昏定省的服侍嫡母,也不忘了去給朱姨娘請安問好。他發現她每逢初一十五便吃素,就問她為什麼。

她沉靜的臉上多了幾分哀傷,道:“母親辛苦撫育我一場,我卻不能在她墓前結廬守孝,便隻能吃素聊表寸心。”

雁容說過,解貞每日都抄經禮佛為亡母祈福。

“那為什麼隻在這兩天吃素呢?”

解貞的耳朵突然又紅了,她囁嚅道:“長期茹素,不易有孕。為人妻室,要為夫君生兒育女……”

“你還懂醫?”

“略看過幾本醫書而已。”

雖然他們至今尚未圓房,可她還是記著自己的責任。

他想知道她的過去,解貞便慢慢地講給他聽。父親早亡,族人不慈,幸虧她母親滿腹才學,教過幾家小姐有了好名聲,最後留在了滄浪城。提起在張家的日子,她的目光中滿是懷念和歡喜。

似乎,那是她人生最好的時光。

“那你為什麼沒有嫁給張家少爺呢?”

“母親叫我恪守本分,不能心生妄念。張府待我們母女極好,我們又豈能圖謀人家?”

解貞目光坦蕩,毫無猶疑閃躲。

“我這樣問你,你也不生氣?”

“夫君有這樣的疑問也是人之常情。”

他不自然的咳嗽了一下,他感覺自己像個小人。

那天,她去了寒山寺見閨中舊友,回來後茶飯無心,滿臉愁容。他便去問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