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在花叢之中,不解其意。她一直以來,心心念念的,也以為是他心心念念的,所以就算付錢有提過即將赴京述職一事,也不以為意。因為 她那般的篤定,他會親自來向她父親提親的。
那芍藥花本開得極豔,花團錦簇地擁著,枝枝蔓蔓纏繞。她瞧得久了,才看清那團團如錦的花兒裏頭,夾雜著數朵邊緣已經黃黑的花兒。本是 極豔極嫩的顏色,無端端被破敗的黑灰一夾,格外的突兀了起來。
她呆呆地看著,才恍然,原來盛光已過了。
她許久後才抬頭:“你要我去選秀女?”他的眸子中似有無邊痛苦,低了聲道:“嵐兒,你若是不願意,就當我從未說過……”
那是五月末的天氣,輕風拂來,隱帶了夏日一絲的灼熱。可她的身子卻如同天邊漸漸暗淡的晚霞,一點一點地涼了下去。
他雄心壯誌,一心要回到從小生長的地方。既然他這般的想要,她就幫他。
隻因他說過的:“嵐兒,你是最懂我的。”
是的,她最懂他。可她進了宮,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似乎在水裏沉浮,那枚毒藥也是他親手給她的。她一直記得他那晚執著她的手,掌心溫熱,。身子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她隱約覺得眼前有 人,掙紮著,沉沉地睜開眸子,眼前的人似乎是他,似乎又不是他。她 朦朦朧朧地笑,她要將她最美的容顏永遠地留於他:“謀之……我…… 我終於……見……見到你……了……”
阮無雙手裏的提籃跌落在了白玉磚上,一地的碎金。若沒有記錯的話,當今的嶺南王百裏皓宇,他的字,便是謀之!
這日的午後,天氣溫熙高爽,侍女們卷起了閣樓裏的簾子。空氣裏頭暗香浮動,盈盈而來。她依在錦靠上,遠眺著太掖池的景色。
也不過片刻光景,便有侍女上來稟報:“娘娘,皇上來了。”她怔然抬眼,果見他一身龍袍,正負手而來。
她別過了頭,亦自靠著不動。
他徐徐地上了閣樓。待內侍放下一錦籃後,擺了擺手道:“都退下吧 。”
他從錦籃裏取了一隻白瓷纏枝描金的湯盅,然後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也不多言,伸手將盛滿的勺子遞到她嘴邊。她睫毛輕顫。那湯盅裏頭是 紅棗桂圓雞蛋。極普通的點心,民間百姓家素來喜歡食用。她當年在秋 月庵的時候,清淨師妹曾經煮給她吃過。
他語氣溫軟,如同秋日和風:“吃吧,午膳都沒怎麼用。都這時辰了 ,定餓了。”
但見她目光迷離,凝望著不遠處煙波浩淼的湖麵,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身畔的一切,包括他在內,一舉一動,仿佛半分沒有聽見。亦或是聽 見了也當做沒有聽見,樣子又恢複他受傷前的冷漠疏離。
他這般舉著手,許久,手臂漸漸發麻了。她這才轉過了頭,抬著眼簾 ,櫻嘴微張,將勺子上的紅棗吞下。
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聽沈叔說,我娘小時候可窮了,可每年她誕辰的時候,家裏再窮,都還是會給她煮一碗糖水雞蛋的。”
那顆爛熟的紅棗似骨在喉嚨,她抬眼凝望著他。
“無雙,若我娘親現在還在的話,不要說是這麼小小的一碗雞蛋了,這天下她要什麼沒有。可是,她早不在了,我從未見過我娘......無雙 ,這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就算我如今掌擁天下,可是......可是卻 無法彌補這個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