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的裙裾拂過瀾州進貢的厚毯,隻沙沙一點兒輕響。兩人這般 的逶迤而來,如同畫裏走出來的一對人物。

他含著笑對那人說:“靜兒,這是你大姐。”

大廳東麵是一列明窗,太陽大得晃人眼。她的手隱在絲綾廣袖裏頭 ,狠狠地掐著自己的手心,但那般的用力,居然感覺不到一丁兒點的痛 意。

她也不知道在榻上坐了多久,隻曉得自己一直保持著端坐的姿勢,連身子也僵硬了。她淒然一笑,緩緩起身,手拿過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 茶,默默啜著。茶水已涼,又苦又澀。可這般苦澀,卻不及心底苦楚的 萬萬分之一。

百裏竣秀,你真的是為其他而娶她的嗎?那麼真的如此的話,她做什麼,他都不會休了她的!

好吧。百裏竣秀,既然她這般的痛,身在王府,心在地獄,那麼不如就陪她一起下地獄吧!

二十五年後。

她將白玉碗捧到了膳食藍裏,淡淡地道:“木清,你送去吧。”

望著午後清清的光線,幽幽地歎了口氣。一晃眼,年華似水幽綿,居然已經這麼多年了。她緩緩伸手撫過烏黑的鬢角,成串的步搖珠珞, 華貴逼人。

他給她母儀天下的名分,給她天地間所有的寶物……卻把她最想要的恩寵一直給了別人。這算待她好嗎?

她怔怔地歎氣……她一輩子都記得。那個人死後,他狀似瘋癲地衝到她麵前。狠狠地 掐著她的脖子,那般用力,似乎就要將她生生掐死。

可是,後來他還是將她放了開去。用力地推開了,任她撞在琉璃屏風上……她隻是笑,盈盈地笑,嬌嬌地笑,顫顫的笑:“你殺了我呀,殺了 我……百裏竣秀,你殺了我吧!”他的目光裏頭有無窮的恨意,轉身狠 狠地拂袖而去。

她凝望著他的背景,癡了一般。許久之後,低下了頭,淚水簌簌而下:“殺了我亦好……”

他既然從來沒有愛過她,為何當初還要裝出一見鍾情,深愛著她的樣子。

他既然愛著別人,又何苦來利用她呢?

可是,可是她卻這般傻,還為他苦苦遮掩……從不去父兄麵前多嘴半句他的不是。

他要皇權,他要大統……好,都好。她都可以幫他……隻是……隻是他身邊不能有別人,隻能有她……可是……可是他做不到。既然他做不到,那她就幫他做到!

但是到頭來,這一切又有何意義呢?那人走了,還是有其他人補上 的。這世上女子如此多,她如何能除得盡呢?就算除盡亦能怎樣。

阮玉謹許久之後才從回憶裏抽出了神,取過錦榻上的《經書》:“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 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一切皆空,或許忘了亦好!

忘了,那天是好天,景是好景,她曾對他心意癡絕如似水光陰。

忘了,他對她一切的好,隻是要誘她入甕。

忘了,她曾經用盡力氣,隻為著他身邊隻有一個她而己。

忘了吧,忘了吧!一切都忘了吧!

承乾殿。柴義望著隱在暗處的景仁帝:“皇上,夜深了,該就寢了,明日還要早朝呢!”

景仁帝許久無語。柴義垂手站,不再出聲。

良久良久之後,隻聽皇帝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內響起:“朕餓了,把麵端過來吧。”柴義頓了頓,躊躇了一下,方道:“回皇上,壽麵早已 經糊掉了,奴才傳禦膳房重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