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國義扶著犁子,揮著牛鞭子,嗬哧嗬哧地走過來。
一隻牛的兩隻前腳上了田埂,等著顧國義把犁子提轉身。牛鼻子被牛鼻環扯出了血,嘴巴吐著白泡沫,牛鞅子歪在牛頸子上,牛頸子被磨的血肉模糊,牛屁股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鞭痕,腫得手指粗,手指粗的鞭痕,一條疊著一條,沒有一塊好地方。
熊根香問,吃水不,顧國義吼著回答,不吃。
在到了該去歸吃晝飯的時間,不管顧國義說什麼,做什麼,都隻是在想要去歸吃晝飯,熊根香一聽顧國義的口氣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早就看穿了他的皮骨,還能作怪到哪裏去?
“怎麼拿一隻牛打成這個樣子?牛鞅子也不架好?”
熊根香踩踩田埂上的缺口,緩緩的抱怨說。
“它歡喜牛鞅子歪在牛頸子上,它不歡喜戴正的,戴正的不吃力。牛上了牛鞅子哪有不駝打的,不打它不走,賤骨頭,賤得傷。”
說著,顧國義丟了煙頭子,重新扶起犁子,一凶狠的牛鞭子揮過去,把牛打得踉了個趔趄,差點四條腿都站不住,要摔倒在田裏。
雖然那一鞭子啪的打在牛身上,熊根香卻像打在自己身上一樣,下意識的躲了一下。
走到田裏繼續栽禾,才栽了半壟,就聽到顧國義在喊,去歸吃飯哦。
顧國義已經把牛下了牛鞅子,牽到了路邊,自己坐在路邊的草上吃煙;牛在邊上有氣無力的搖頭晃腦,趕掉在牛頸子上吃血吃肉的牛蠅子。
熊根香隻是抬頭望了望,又彎下腰來埋頭栽禾,不理會顧國義的嚎叫。
等顧國義吃了半包煙,熊根香才爬上田埂,洗了下手腳,挑了拎箕姍姍而來。
“怎個這麼歡喜栽禾?你要一個人在田裏栽到夜光栽到天光嗎?日日是這樣,嫌早不怕晚!”
顧國義扛起了犁子,牽起了牛,把牛吼走,像要把牛的肝膽吼裂。
“是哦,我歡喜栽禾,我不怕苦,不怕累,就是歡喜做事,我就是這個勞碌命。我還不曉得你,晝了,要吃晝飯。就是你累,你餓,你要吃飯!”
這邊抱怨完,那邊還碰到一個扛著一把鐵鍬急色匆匆往田裏走的村裏人。
“就吃了晝飯去田裏呀?”
“不哦,剛吃齊飯想困一下,想起來田裏的放水的缺口沒作上,上午撒的尿素肯定全部要漂掉了!你栽禾才歸來啊?”
“那要趕快去。嗯呐,才收工。”
“你們也是恰噶,舍得瞌!”
熊根香欣慰地笑了,好像在田裏拚命地栽禾、捱到田裏的人都走光了,最後一個才去歸,就是為了等門口禾場的人的這句誇讚。
走到屋門口,顧國義把犁子靠在前麵屋裏的牆上,把牛索子係在犁子上,跨過門檻就走到灶屋了,到灶前提了一桶潲水,順便看了一下還沒有上汽的鍋蓋邊緣,又走到穀倉邊的缸裏,挖了兩碗糠到桶裏,撿起一根棍子攪了兩下,提到門口給牛吃,然後搬了把椅子,翹著二郎腿等飯熟。
屋裏堂前有一堆稻穀,還沒過扛篩和風車,靠著住的這邊,另一邊留了一條寬闊的路,給熊根香的家公、顧國義的爺過路,要不然會咒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