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丹尼爾還叫丹尼爾·戴維斯時,他與父母生活在郊區。

在他心目中,父親約瑟夫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趣的人。他幽默風趣又善解人意,總能讓身邊的人感到輕鬆愉快。即便是母親的表妹吉娜阿姨,那個快四十歲依然單身的高冷冰塊臉,也會被他隨口一句笑話逗得哈哈大笑。

他的母親安妮卻恰恰相反,她的心裏隻有工作,每天回到家後總是一副疲憊而焦躁的樣子。

從他記事起,父母之間的爭吵便從未停止過。

與其說是爭吵,不如說是他母親的“個人秀”。

即使隔著一堵牆,母親尖銳而歇斯底裏的嗓音依然能傳入他的耳中。父親則隻是默默地坐在沙發上抽煙。

父親已經那樣包容她了,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一天下午,母親再一次“無理取鬧”,那是她鬧得最厲害的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荒唐的是,向法院提起訴訟的竟然是母親,更荒唐的是,他竟然被判給了母親,而不是好脾氣的父親。

離婚後,母親一直想辦法和他親近,他能看出母親很努力,因為母親在拚命工作的同時還要抽空陪他。

但他對父親的想念並沒有因此削減,那個曾經帶著他爬樹摘果子的父親,那個給他講睡前笑話的父親。

他再也沒有見過父親,除了每年聖誕時能收到父親的禮物。他認為是母親從中作梗,不讓父親探視自己,而母親所有的努力都是在掩飾她的“惡行”。

他有成千上萬種理由可以原諒母親,但讓他失去父親的關愛這一個理由,便足以讓他忽視母親的一切優點。

於是他一直有意與母親疏遠,他的沉默寡言讓努力打破僵局卻無果的母親顯得很尷尬和可笑。

很快他的沉默延續到了他的社交中,他發現自己很難接上他人的話,每一次發言他都如芒在背。身邊的朋友不滿他的沉默,便漸漸疏遠他。很快,他隻剩一個人了。

後來母親又結婚了,和一個木匠。

木匠馬特是一個老實憨厚的人,他不要求母親改姓,對母親很好。丹尼爾能看出母親很幸福,因為她的臉上總是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在這個新的家庭裏,丹尼爾覺得自己是唯一的局外人。

他對母親的怨念更深了,性格也隨之變得更加陰鬱。生活的一切都讓他感到疲憊不堪。他開始逃學,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畫地為牢,成為了他唯一的心靈慰藉。

後來,他被學校開除了。母親的耐心也終於消耗殆盡,她開始指責丹尼爾的放任自流。

“你知道最讓我痛心的是什麼嗎?不是你對我的故意疏遠,而是你對人生不負責任的態度,你在傷害自己!”母親說了很多,但丹尼爾隻記得這一句。

他沒有回答,隻是在母親宣泄完情緒後淡淡地說,我想搬出去住,這樣對大家都好。

母親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歎氣道,隨便吧,我也不想管你了。

再後來,他便來到了這個小鎮上。社交恐懼症讓他拒絕了服務行業,而潔癖讓他不願從事體力活。他很快便嚐到了苦頭——找不到工作。

他想到了自己曾經看過的書,也許自己也能成為一個作家。於是他開始寫作,四處投稿,四處碰壁。最後,他的稿件被那家獵奇報社勉為其難地收留。

租房是他碰到的另一個大問題,他綿薄的稿費隻能租到簡陋的房子,而他沒有忍受簡陋的能力。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既然會有房東主動聯係他,並願意將上好的公寓低價租給他。

“我要到倫敦去做生意,租房不是為了賺錢,就想找一個幫我看著房子,順便打掃打掃,”房東唐尼先生是這樣解釋的,“聽說您有潔癖,那我就不用擔心房子被弄髒了!”

就這樣,他在鎮上的生活漸漸步入正軌,也許在別人眼裏他隻是在無所事事,但他覺得現在的生活比原來好多了。

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知了他的住處,常常通過寫信表達對他的關愛。

不過他從未回複過。

既然新生活已經開始了,過去的一切都該被拋棄。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