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要求的,你知道神田這個人,他習慣一個人。”
“那梵文是怎麼回事?”拉比突然直截了當地問,“那不是普通的刺青,它會擴大,上回在方舟裏我就注意到了。”
考姆依一怔,“你注意到了?”
“不要瞞著我。”
“因為是你,所以就告訴你也無妨。”
“那咒印會吸取神田的生命,用三幻式的時候尤其如此,從而給他力量。所以他才會如此強大,愈合速度驚人。”
“那孩子的命運早已注定好了,所以他才那麼冷靜甚至冷酷,所以他總用最少的時間休息,出最多的任務。”
“他在數著自己剩下的時間活著,生命殘量這種東西,誰也無法幹預,但他簡直是在揮霍。”
“來自東方的咒文,誰都無力改變。”
拉比呆在原地,半晌吐不出一個字。
阿優他……怎麼會……
考姆依的背影在不遠處頓住,“拉比,你愛著神田吧。”
“要把握住啊”
拉比一個人頹坐在手術室門口,大腦一片混亂。
自己什麼也不知道的感覺自然不好,可是終於知道了的真相竟如此殘酷也讓人感覺好不到哪裏去。
可是怎麼會這樣呢。
怎麼可以……
造化弄人嗎。
他是繼任的書人,不應有心不應有感情,沒有故鄉隻有征程,沒有歸宿隻有目標,沒有家,隻有墓地。甚至,連名字也沒有。拉比,隻是第二十九個記錄點的名字。也許明天就將離開教團,到下一個記錄點去。
他是背負生命沙漏的人,一寸一寸光陰消磨,時日無多。不要同伴的陪伴,害怕會灼傷皮膚的溫暖,整個人融進夜裏,沒有未來。明明有如此動聽的名字,卻固執地拒絕別人呼喚。
這樣的他,卻偏偏愛上那樣的他。
彼此纏絡交錯的生命線,不知為何一寸寸地短下去,交集的日子,好像忽然就少了。
呐,優,如果我也身負重傷,你會如此驚慌失措苦候佳音嗎?
我不敢奢望。
因為你是那樣一個人啊。
從來都不會為誰停下腳步的。
愛上這樣的你,我是不是自掘墳墓呢。
嗬嗬。
可是我寧願被你迷惑。
隻有這一件事,此生無悔。
神田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隻有拉比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門前,十指交叉。心亂如麻。
醫生推門出來的時候他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他,用近乎央求的語氣問,阿優他怎麼樣,有沒有事。
醫生有點驚訝,隨即皺起了眉說“不好說,換了別人就沒有希望了,可是神田他與常人不同,應該可以恢複的。手術很成功,可以保證他能活下去。”拍拍拉比的肩,是鼓勵的語氣,“別擔心,要冷靜,樂觀點,拉比。”
可是拉比已經無心聽他說話,他看見神田躺在那裏,像一觸即碎的水晶娃娃。膚色蒼白到幾近透明的地步,襯著烏黑的長發,那麼讓人心疼。沒有平日裏劍拔弩張的戾氣,拉比沒對神田說過他睡著的時候很好看,因為不會皺著眉。
拉比不敢走近他,他怕他過於明亮的光芒會熔化了神田,屏息凝神,隻怕麵前的人會瞬時內分崩離析。
他呆立在原地看著神田淡出他的目力所能及的範圍,拉比忽然發覺原來夜裏很冷,冷到他已經手指如冰的地步。
他於是做起最簡易的占卜遊戲,如果從這裏踏到自己的房門口是奇數步數,那位愛麗絲小姐就會愛上自己。
愛麗絲當然是指神田。
追逐著兔子在林間奔跑最終踏入奇妙幻境的少女,拉比覺得教團在某些意義上來講和愛麗絲所漫遊的仙境很相似。
考姆依理所應當是紅桃皇後,叫囂著如果竟敢接近李娜莉就砍頭,米蘭達是可憐的公爵夫人,探索隊員是撲克兵,亞連是笑麵貓,另有帽子商人五月兔毛毛蟲,一一對號入座。
而神田在自己,就是全篇童話的主角。
一步步向前走,到門口眼看就要是偶數步數。
拉比皺了下眉,然後踮著腳小步邁過最後的距離,151步。橙色的兔子咧開嘴笑了,笑得心滿意足。我又沒說是多大的步子。拉開門,倒在床上。
阿優,做個好夢吧,記得夢見我哦。
三.
天還蒙蒙亮的時候拉比就醒了,睡意全無。
優他整夜都來入夢,看著他在月光下清冷的背影,孤零零地拿著六幻的背影,和黑鴉鴉的AKUMA。
自己向著他奔跑過去,卻無論如何都到不了他身邊,呼喊不出聲音,隻見他一個人浴血廝殺,最後一點點倒下去。
真是壓抑的夢境。
那麼去探病好了。
小心翼翼地推開重症監護室的門,滿目雪白讓人連呼吸都困難,他所夢到的人正安靜地躺在那裏,與周圍環境完美交融。
白雪公主。
拉比腦中率先跳出的竟然是這麼一個詞,他自己也不禁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