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甲男子被鎖魂鏈拉住,卻還拚命掙紮,伸手指著他,目眥欲裂、悲憤萬分,嘶聲道:“你……你……是你!是你害得碧蓮……”與那男子同來的幽魂們也紛紛湧了上來,竟都仇恨之極地盯住他,鬼目磷磷,鬼呼森森:“是你!是你!是你害了他!”
他驚駭莫名,渾身僵冷,幾乎說不出話:“惜朝……碧蓮仙君,他,他怎麼了?”一個身子,好似在弱水河中逐漸下沉,慌忙抓住晴仙子,仿佛她便是最後一線生機:“晴仙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可是原本都知道?不要再瞞我!”
晴仙子淒然一笑,眼神卻穿過他望著遠方,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瞞不住了,他終於要知道了……對不起,我沒完成你的囑托……”兩行珠淚,從她眼中滾落。紅衣垂下頭,紅葉眼中含淚,金甲男子神色慘痛欲絕。
晴仙子又望向他,淒然道:“三百年前,他囑托我不論用什麼辦法,一定要讓你喝下這碗孟婆湯,忘卻一切去投胎。這三百年來,我為了完成他的囑托,才留在黃泉之中,可我想盡了辦法,你卻始終不肯喝。我曾說他或許是利用嫁禍於你,這番話也是他教的,隻不過是想騙得你死心,誰知你竟和他,一樣癡……你可知,你不肯喝孟婆湯,卻是辜負了他一番苦心!——你為何定要得知真相?縱然得知真相,也早已無濟於事!”
為什麼,她竟肯為了惜朝一個囑托,在這地府中陪他等了三百年?她,卻又為何也這樣癡?
她舉起懷裏的陰陽通天鏡,道:“這是我的魂魄下界前從太白金星處偷出的陰陽通天鏡,這三百多年,你我便是靠著這鏡的仙氣滋養的杜鵑花茶,才不致受邪氣侵蝕、迷失心智,是以冥界唯有你我不怕它的陽氣。這陰陽通天鏡裏,可以看到天宮不論何時、何地發生之事。你既然定要知道真相,今日便全都讓你看到!”她伸手在鏡上一撫,道:“就從你昏迷之後開始看起罷。”
鏡麵忽然便幻作一片清澈的水麵,波紋漸漸蕩漾,現出碧湖景象——
他看見,惜朝懷抱著昏迷的他,凝視著他的臉靜默良久,終於,好似下了狠心,眼中流露絕然之色,狠聲道:“這最後的日子、終要在一起!”
他看見,惜朝帶著他闖入雷城,二話不說,直接抓住電母下刀,逼問雷公究竟還有無救他之法。雷公不是他對手,終不忍電母受苦,說出還有一個辦法——卻要惜朝以己身為媒介,耗五千年修行,引天雷之力為他驅毒。惜朝毫不猶豫,隻點了點頭,便剖開雷公之腹取出玄天渡劫珠。雷公一死,電母也便自盡,一眾雷城侍者,盡在惜朝小斧之下斷了喉嚨,隻留下一城鮮血、一城屍體。
他看見,惜朝站在雷城之頂,舉手向天,從天穹深處、道道驚雷劈到惜朝身上。每一道雷,就劈去惜朝一百年的修行。惜朝一動不動地站著,咬緊牙關、神情堅決,那淒厲的閃電,照得惜朝的臉色慘白,可惜朝的眼神,卻比閃電還要淩厲。一道又一道、惜朝一共受了五十道天雷、耗去五千年修行,才終於將他體內毒素全數化解。
他看見,惜朝帶他回到碧湖,再也支持不住,隱身碧蓮之中。他看見,他恍惚醒來,惜朝幻回人身,向他展顏一笑,卻又聽到有人闖入,便令他昏迷,將他藏於碧湖中,加以結界保護,卻因體力不支未曾結界完全,天宮的兵將就已闖來將惜朝帶走。他看見,惜朝前腳剛走,太白金星後腳便帶人來破了惜朝未完成的結界,將他押送鐵判司。
他看見,淩霄殿上,惜朝負手昂首,冷眼相對玉帝王母、天庭眾神。玉帝道,隻要惜朝承認雷公電母都是他七少所殺,便此結案,不會對惜朝有半分影響。惜朝卻冷冷一笑,直認一切都是自己所為。玉帝卻道已將那七少押上誅仙台。惜朝臉色頓時大變,怔怔地站著,過了許久都不曾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