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二十二年,西康嘉元帝北伐先達,未下三月,達族亡,帝凱旋。
軍隊未歸,捷令先至。帝命八百裏快馬回京,支部撥國庫重金於後庭處大肆修建宮闕,奇珍異寶絡繹不絕紛紛擺入宮殿,以白玉為底黃金為麵鐫設宮匾,名曰:昭明宮。
國軍歸都當日,滿城歡慶,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如臨佳節。軍隊規整來去如一,氣勢如虹,百姓分站街道,歡呼取勝。
隻是愉悅之餘更增疑惑,長隊之末忽添一轎攆,奢華至極。
鮫綃紗幔輕垂四方,麒麟碧玉墜於末梢,平穩前行偶聞伶仃作響。攆轎四柱白玉鍍金,半縷光彩稍增虛美。
西來之風挑紗二三,帳中若現人影,人影半臥,曼妙身姿難於言表,隱約但見素紗裹身,姿態纖美,膚比羊脂寶玉,七分白皙三分粉,貌比九天仙子,娥眉流遠唇自朱。隨意梳個散仙髻,任三千青絲齊足掃榻。
此間正皓齒微露,美目含憂。
真可謂欲叫謫仙輸三分,堪比國色勝一籌。
街邊百姓驚歎在先,猜疑在後,各個不明來由,顧自猜測。
“方才可見一美人?”
“見了見了,在那帳幔中。吾皇此次親征未帶妃嬪,怎的回都相得美人隨行?”
“吾皇英武,大敗達族,美人思慕,不見其怪。”
“有理有理。”
而這攆轎中人此刻正憂愁纏心,不見半點悅色,縱然心中千回百轉也未得計謀。
“來,讓一讓,讓一讓!”在前開路的四名士兵卯足氣力吼道,由此護送之人之貴重顯而易見。
吼聲磨耳,惹得美人不禁秀眉微皺,抬眼愈看誰人,不想心中頓時焦躁更增。
擋路之人揮鞭數下,語氣愈加蠻橫粗糙,“滾邊上,快點兒!幹什麼呢,你奶奶的聽沒聽見!“又是一鞭子下來。滿臉胡子的大漢手持一根鑲軟刺的荊銷鞭,粗臂一甩,一聲鞭與皮肉摩擦後的巨響響徹街巷。
沿街慢行的這隊囚人又險些倒下一片人,幾位老者踉踉蹌蹌地爬起,於是所有人才再次隨著條條相連的鐵鏈發出的晃蕩聲踉蹌慢行,而後再倒下,爬起……周而複始。
再耐不住性子,春蔥玉手輕挑碧紗,潤朗之聲清明婉揚:“且回宮吧,莫要誤了行程。”
開路小兵不禁看癡,垂涎三尺毫不誇張。
“是……是。”
“去去,讓開讓開!別擋路啊!”
此後滿京風雨之聲迅速走遍,皆知當今皇上一朝戰勝,竟得了個妙不可言的美人。
而美人,是個男子。
轎中人回首流連街邊依舊在接受拷打的一眾罪奴,片刻不及淚蓄眼眶。那一眾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人,師長,友人。
當一個王朝敗落,所遺之流民皆如螻蟻——也再無往昔平民與貴族,平凡與高貴之分。
帝都繁華,街巷之人接踵摩肩。商人、旅客來來往往,車水馬龍,若非傍晚帶點陰沉味道的天氣,當真顯不出一丁點兒打仗的兵荒馬亂。
如今這戰事連年,比數百年前九國紛爭的局麵更甚,隻是西康帝都依舊繁華。
不過事是重蹈覆轍了,可數百年來,卻再不見如戚帝後一樣力挽狂瀾之人。
世人心底,其實不求天人再次臨世,隻願有人能阻止這暗無硝煙的戰爭。
姑且西康是富饒的大國,祖宗積起的財富夠如今的狗皇帝揮霍,所幸還滅了周邊幾個挑事的小族,尚不至於百姓憤起的地步,才勉強與南夏、大漠諸國抗衡了幾十年。
如此,依憑伐北大勝,又恰逢嘉元帝六十大壽,再者於帝而言,喜得佳人,當真可謂三喜臨門,遂下令大赦天下。
說是大壽,實質不過是停戰的借口罷了,好讓各國能調停片刻,安撫傷員,收拾戰線的爛攤子,再養精蓄銳,等著下回開戰。
不過百姓怎得知?隻當是國君壽辰,發餉的發餉,歸故的歸故,普天同慶。
街市上逢人麵上三分喜色,一看便知有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