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圓珠筆芯紮進陳含手腕,猛力之下尖端折斷,黑色筆墨汩汩滲出,在千篇一律的紅色中分外鮮明。
陳含勉強揮拳抵擋,藍飛不管不顧,撩起解開的手銬瘋狂抽打陳含的腦袋:“你這人渣,捅不死你……”陳含痛得大喊一聲,胡亂撕扯反抗。猩紅的血從彼此傷口湧出,噴灑在臉上,分不出是誰的。幾個滾翻後,陳含捏住藍飛右掌斷口,挨住拳頭和撕咬,衝癱在牆角的保鏢怒吼:“你是死的麼,敲暈他!”
保鏢痙攣似地抖著,從牆櫃裏胡亂摸了件硬|物,閉目砸下。
像剃刀刮過,頭頂涼颼颼的。藍飛瞥了眼還在喘氣的陳含,感覺活氣正絲絲縷縷抽離身體。
我要食言了,對不起,阿凜。
陳含看了眼離腕動脈不到5毫米的傷口,心髒因劫後餘生激烈跳動。他簡單包紮完畢,接過保鏢遞來的毛巾,單手擦拭殺手臉上的血汗,想象他如何用凶狠的叫罵強打精神,阻止保鏢近身,逼出大汗揮發體內藥效,借助暗藏的筆芯開鎖。他憑一隻左手努力了整整6個小時,忍受粗糙包紮下的斷指之痛,不惜示弱引誘,單是為了殺死自己。他真的沒想過逃跑嗎?還是已經絕望?
陳含摸了摸藍飛因昏厥而緊閉雙眼,不得不承認無論敵友,這種強悍的力量對男性有致命的吸引力。但反過來,強悍的男人慣以實力為後盾支撐意識,一但喪失武力,反比軟弱的人更容易崩潰——這大概是拿下藍飛的最佳捷徑。
耳邊是誰在低聲細語?藍飛在黑暗中看到一雙雪亮的眼睛注目凝神,沉默無言,又像說得太久心已疲憊。是兄弟,戰友,還是伴侶?原來種種情愫早已混糅交融。藍飛想,阿凜知道我快死了,會不會應承呢?他試著想象對方聽到告白後的表情,卻激起一陣心悸,隻能在幻影中將臉貼在阿凜的頰骨上,好容易攢夠力氣吻了吻他溫熱的頸窩,忽然發出苦澀的喟歎:別等我……
耳邊的噪音漸漸拔高,藍飛抱緊阿凜,四肢卻越來越沉。為什麼不在這時候死去?為什麼要像廢物一樣苟延殘喘?
“你再不睜眼,我隻好把它摳出來了。”歹毒的威脅如跗骨之蛆。
藍飛撐開眼皮,本能地打量處境:渾身上下隻披了件浴袍,右臂打了麻藥,手掌被重新包紮過,雙腿被鐵鏈鎖在金屬凳上。沒有工具,手指連動一下都覺艱難,此情此景,哪怕是有尊嚴的自盡都被殘酷的現實排除了可能。
臉色蒼白的陳含隔著長桌看了一會,淡淡道:“你也不用心灰意冷,有些人就是在不知道怎麼活下去的時候才開始真正的生活。”他從公文包裏取出一疊照片,一一擺在藍飛麵前,口吻活像個真正的律師,“他叫Bert,你還記得嗎?”
照片中的少年唇紅齒白,笑得天真。藍飛的目光卻不知落向何處,眼裏無波無瀾,與昏厥前的暴怒判若兩人。陳含卻不依不饒地繼續上相片:“這刀傷你該不陌生吧。”
少年身上的三刀六眼正是義幫次刑,除了清理礙事的家夥外大有立威之意,藍飛當然認得。
陳含丟出一張稍顯模糊的照片:西洋別墅裏,李戴維站在左側,身後跟著先前的少年和一個高挑的紅衣女人,右側的黑衣男人背對攝像頭,隻照到梳得整齊的金棕色卷發。“太平紳士李戴維,獨立廉政公署的提議人之一,7月13日在淺水灣自家別墅被人一刀刺中心髒,臥室裏的兩個貼身保鏢被自己的人手槍打死,槍上指紋和近一個月前在六安醫院割斷汙點證人頸動脈的凶手吻合。”他指著證人啤酒肚上血淋淋的“藍飛”二字,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