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謊言他倒是相信, "還好, 還好."
"放開我" 我手腕這才得以擺開, 已經留下五圈指痕, "京城你已不宜久留, 還是盡早離開吧."
"是的" 他抬頭道: "我不便在此繼續麻煩殷大人."
"這個你拿去" 我從袖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書信, "我有一個好友, 如今正駐防玉門, 你不如投奔他去. " 玉門距京城千裏迢迢, 人煙稀少, 本是朝廷最遠的關防之一, 去那裏原和流放也差不多, 但至少還是自由之軀. 我也不是不為他著想的.
"殷大人" 他收了書信道: "大恩不言謝, 我會記得的."
"不必了" 我最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自己好生保全性命就行."
我命阿葵拿來準備好的包裹, 送走了陳意然.
鬆齋書院內總是一如既往的安靜清幽.
車一平五,調車占中, 棋子重重落定, "將軍!" 老頭兒笑道, "塵兒, 今天的東道你可是輸定了."
"三局兩勝嘛!" 我重新擺好棋子, "老師, 我倆再殺一盤?"
"不和你殺, 看你心不在焉得很, 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孫老師拂亂棋盤道: "有什麼事你說吧, 別在這耽誤我功夫."
"老師, 我送了個人去孟野哪裏." 我垂頭道: "但我..."
"怕他不給你那個人情?" 孫老師笑道: "你們兩個, 作對了十幾年, 還不銷解?"
"哼, 是他恃才傲物不把我放在眼裏, 我幾時跟他作對過?"
"哈哈, 兩隻長不大的猴崽子, 孟野前月寫信還提起你, 拐彎抹角的打聽你的狀況."
我沮喪道: "徒兒如今的境遇有什麼可言的, 左右不過是在朝中混日子罷了, 倒是孟伯父封了侯, 以後還得叫那小子一聲小爵爺."
孟野, 與我同年生, 七歲時一起拜在鬆齋書院孫先生座下, 論理, 我還該稱他一聲師兄. 與他同窗共讀十載, 為了鞭策我們, 孫先生常常讓我們互為對手, 從文章策論到拚酒賭狠, 無事不要分出個勝負. 兩個人明爭暗鬥萬千回合, 一時你勝過我, 一時我壓過你, 彼此之間即是朋友也是敵人. 當年我倆胸有成竹的去參加科舉時, 他竟臨時決定放棄文試而就武試, 令我坐在貢院裏麵答題之餘, 心裏還很是失落. 後來, 我文試落在二甲十七名, 幾乎沒臉再來拜見先生, 他武試卻拔得頭籌, 隨他父親安遠將軍駐守邊疆建功立業去了, 一別三年再也未見.
"塵兒" 鬆齋先生歎道: "你就是這點小氣. 論聰明你與孟野本也不分伯仲, 比氣量倒真是遜他一籌."
"是" 我不好意思的垂頭, 那個一身藍衣與我分侍老師左右的少年從未從我記憶中淡出過, 昔年, 我倆同登泰山看日出, 各自許下豪言壯誌. 而今, 他的, 已屢屢建功勢在必成; 我的, 卻仍是掛在毛驢眼前的那根白蘿卜, 與他相比, 我不是不慚愧的.
在老師麵前, 我也不多隱瞞, 除去宮中的一節, 將陳意然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講完, 孫老師沉吟片刻, 終是首肯. "塵兒" 他笑道: "總說我偏心孟野, 現在看來頭來, 我還是偏心你多謝."
"謝老師" 我跪下叩首, 這位老人於我, 亦師亦父亦知己.
"塵兒" 老人扶我起來, "你這孩子疑慮太重, 孟野待你之情遠比你以為的深厚, 你們弟兄將來要相互扶持信任, 為師就放心了."
"是" 我俯首再拜.
一進七月, 我也開始事忙起來, 八月十五既是中秋佳節, 又是太後五十壽誕, 朝廷專設了慶典處以做籌備, 慶典處分工之細歎為觀止, 一草一木 一毫一發都由專人料理, 內廷人手不足, 便自各部分調官員入內協助. 部中發了名單下來, 而我竟也在借調之列. 心知定是那個人授意, 為我可以以職務之便出入宮掖, 心裏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