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上天,月光亦覺得有些熾熱了,就回竹屋彈琴去了,不再想理會那女妖,讓她自生自滅好了。
她現在,應該會對放過她的我,感恩戴德吧明明是我令她如此畏懼的,如此擔驚受怕的,錯在我。
很可笑吧,很悲哀吧,物類之間的殘害。
我不想再以這麼樣的影姿,生存了,那是無意義的生存。我要到的,是生活,真真正正的生活就是幸福地生存。
唉,可是啊,那傻子,還不來找我!以前幸福的日子,姑且浮想聯翩一下吧。
我拿出,為他彈琴的琴。
彈琴,為他彈的琴。
先前的哦。曲高和寡,也就算了,陽春白雪(注一)我亦是自娛自樂。但是,下裏巴人,傻子都不會聽,我真心真意為他彈的琴,簡直是對牛彈的琴。
其實呢,不是我自誇自耀,琴棋詩畫,我樣樣精通。作詞的功力,亦是頗為精深;女紅當然亦是很有造詣,不輸於世間的秋娘紅娘之流。
可恨的是,我的好,他沒一樣會欣賞的,雖然他馬馬虎虎,也算個愛讀書的傻子書蟲哎呀呀,我還真輸給了他。
在我,他唯一所欣賞的,是我的廚房手藝。想留住他的心,也應該要留住他的胃。在和他各居一房的日子裏,我倒是如糟糠之妻一般,溫柔地服侍他。唯一的遺憾,就是我倆,雖然什麼都做過,就還是,還沒有夫妻之實哎咿呀,想到如許境地,我亦情不自禁羞笑,臉兒自己白裏透紅起來。
那段日子,真幸福呢。不過,可惜的事,介煞的事,還是有的。我那時,和莫言在一起的日子,還未來得及,為他跳上一舞呢。一舞傾城的舞姿,已在我的素淨手帕上,修改了整整三次可恨,那傻子,整整十大多年了,就那樣沒心沒肺地扔下我!沒再來找我。見一眼也好啊,在我。
雖然十幾二十年的時間,對尋常的修真者來說,不啻白駒過隙,不值一提。可是,對於墮入愛河的姑娘們,如我者來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不感到寂寞的姑娘,還算是可愛的姑娘麼?
我是感到寂寞的,同時兼有點恐懼,和悲哀。
是否了了情?是否早已忘記了我?是否出了什麼事?還是。
這麼一動念,我不禁驚了心,禁了手,琴聲嘎然作止。
我想到外麵去,看一看他。
注一:陽春白雪和下裏巴人,都是春秋戰國時代的曲子。此處,鄙人借作琴曲。陽春白雪是很難懂的靡靡之音,下裏巴人是明白暢饒的懶豔之音。
我坐在小舟裏的軟坎兒上,頂燭夜遊,獨傾濫觴。
一杯杯流霞入口,一段段往事上頭,一簇簇眼淚鑽心流。曾記否?我得道成妖之時,那份喜悅,以及那對以後的生活的莫名恐懼?再之後,勉力世事了,那衍生的孤獨辛酸?還再有,綿曆世事之後,得到那感歎風無相雲無常的孤獨?
現在的,對另一半生命的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