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揚起柳葉上的雨珠,東方已然一片緋紅,滿目青山綠水蕩盡了暑熱,年輕的帝王和他年少的臣子映在絢麗的朝霞中,廣袖當風下的厚潤手和赤摞臂膊上的骨鯁手,悄然握在一處,融合在廣袤大地一派青草香中……
(九)
“陛下,陛下……”,春陀前思後想還是壓低了聲音攪了劉徹的酣睡。
快九月了,天還是有些悶熱。皇後攪得他日夜不得安寧,女人難纏啊!好容易這兩天不知什麼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劉徹難得一個人暢暢快快、安安靜靜的睡個覺,春陀又嚶嚶嗡嗡的磨唧什麼?!這是什麼時辰了?天還黑著呢。
“……什麼事……”劉徹睜不開眼睛,迷迷糊糊的問。
“呃,奴卑聽說……”
“磨磨唧唧的什麼事,快說……朕還要睡呢……”
“那個衛青……”
劉徹睜了眼睛,“怎麼?”
“讓人給虜走了……”
劉徹騰地翻起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還不派人去找?!”
“……奴卑不知,但聽說騎郎公孫敖已經把人給救回來了……”
“……”,聽說人回來了,劉徹倒放了些心,重新躺下,嘴抿成了一道線,皺著眉頭想了很久,才說“是誰……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動朕羽林裏的人……”
劉徹的黑眸子映著燭火光,能是誰呢?衛青……有幾個人知道他啊?韓嫣?不會,自從上林苑回來,快兩個月了,他再沒去過上林苑,連句話也沒給衛青傳過,就是為了保全他。韓嫣的官,他升了;人,他沒冷落,偶爾韓嫣夾帶一兩句,也還是一個多月前的那幾鞭子的事。再說,韓嫣跟隨他多少年了,深黯他的秉性,早就知進退,識時務,頂多言三語四的冒幾句恃寵而驕的酸話。那麼……還有誰知道有個衛青啊?皇姐?更沒道理了,衛青最初就是她的舉薦啊,她是要人盡其材,物盡其用啊……
“這個……這個奴卑,呃,不知道……”
“……”,劉徹敏[gǎn]的盯著春陀的臉,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麼叫醒朕……是不敢說吧……不是朝廷命官?那就是皇親國戚……皇親國戚……“噝……”,劉徹的黑眸子忽然亮了一道光,又慢慢的合上了,良久慢慢說,“衛美人的有喜的事回過太皇太後沒有?”
小皇帝越來越不簡單了呢,春陀沒有回話。
哼,要皇後去傳這個話給老太太,怕是……怪不得她這兩天這麼安靜了呢,原來另有圖謀,話是傳到姑母哪裏去了吧……鬧到禁宮外麵就以為朕不知道,還真是費了心神了呢!宮外鬧夠了,宮內還能閑著?子夫身懷六甲,不會也……原想蓋著匣子以保珠玉,沒想到眼瞅著是要龜玉毀於櫝中了,“春陀,你天亮就去告訴太皇太後,問她老人家,衛美人該怎麼保養……”
春陀抿抿嘴,“奴卑尊旨。”
劉徹側身向裏躺了,卻丟了睡意……
春陀像是在等著他繼續發問,沉了很久,他也什麼話都沒有,春陀看了看他的肩背,躬身退下,腳步聲要轉過屏風了……“春陀……”
“奴卑在……”
“……”,劉徹沉著不說話……告訴朕一半兒是吧,讓朕打啞謎?明知道朕還想知道衛青的傷,就是跟朕賣關子是吧?!想擺弄朕?抓著朕的脈門了?休想……“哼,夜半驚駕……”
“奴卑怎敢?!”春陀吃了一驚,忙跪下,“回陛下,呃,陛下,他是又挨了鞭打,不過沒有大礙,已經沒事了……這兩天在建章營中將養的好……”
“‘這兩天’?”劉徹的嗓音有些沙啞,“你剛才不是說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嗎?”
“呃,奴卑該死。”
“哼,春公公該死?朕還欠著你寅夜冒雨趕車的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