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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我東曰歸,我心西悲。製彼裳衣,勿士行枚。螈螈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獨宿,亦在車下……”霍去病騎在小馬上有些無聊的叨念著新書,慢慢的圍在衛青馬邊並轡而行,揚著臉偷看衛青。舅舅可真高啊,騎在高大的驪駒上,長健的雙腿登著及膝的馬靴,寬寬的肩膀,頎長的項背,修長而有力的手臂,常常拎起他扔到空中,又穩穩的接住他,那是他最喜歡的遊戲……舅舅的頭發永遠烏黑柔順,梳得整齊……舅舅的額頭和眉關都是那麼的舒展帶著平靜和溫和,仿佛永遠不會生氣……舅舅的鼻梁高而且直,鼻尖略微揚起,使他的笑容常常帶著點俏皮,霍去病覺得自己和舅舅長得最像的就是鼻子,所以他最以自己的鼻子為驕傲……但若要說他最喜歡的,那還是舅舅的眼眸,即使是暑天,那眸子也像春天的澗水一樣的清涼。夏天,他每每因為貪玩兒而中暑,什麼藥也比不上舅舅那清涼的眼眸送來的溫柔注視來得見效……當然如果略施小計撒個嬌,或者無事生非的擠一兩滴眼淚,說不準還能換來舅舅那線條分明的嘴唇在他的臉頰上親一下,“舅舅……”,霍去病走神了……
小孩子真是一天一個樣兒啊,短短兩年,那個胡鬧的小東西已經可以念誦《詩經》了。個子也蹭蹭的長,如果站著,以前未及他手肘的小粉團,如今已可以將及他的腰際了。“怎麼不念了?”發覺霍去病沒了聲息,衛青回過神來,低頭一看,那小家夥正愣愣的看著他笑呢,“傻笑什麼呢?”
“看舅舅唄……”霍去病傻傻的笑。
“胡說。”衛青瞥他一眼,“接著念。”
“那去病不懂怎麼念啊?!”霍去病開始施展慣用招術。
“老師講你為什麼不聽呢?”
“忘了嘛,舅舅,‘勿士行枚’是什麼意思啊?”
“就是說不想再從軍打仗了。”衛青垂頭看著他。
“為什麼?”霍去病閃閃發亮的大眼睛認真的看著他。
“因為打仗太苦了。”
“打仗不是很風光嗎?”
衛青笑了,“風光?那是得勝還朝,不是打仗。行軍作戰,風餐露宿,怎麼會風光。”
“打仗有好吃的嗎?”
“什麼?!”真是親外甥啊!衛青笑著搖搖頭,“有吃的就不錯了,你還想要好吃的?!糧草不濟時恐怕還要餓肚子。見不著你娘,也回不了家。”
“那舅舅為什麼要去打仗啊?”
“不是舅舅要去打仗,是別人打我們,我們要保衛自己的國家啊。不然敵人就會長驅直入,國沒了,家就沒了,家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舅舅,敵人很厲害嗎?”
“是啊……敵人確實很厲害。”衛青揚了頭,兩年了,上林苑的騎郎軍士訓練有素,良驥愈多,可是由於多方牽絆,別說是平撫漠北,就是早已該著手剪除的南患也由於去年五月的蝗災征不上軍糧和宮中太皇太後的病勢日沉而擱置了。
“舅舅……”霍去病牽住他的衣角,“如果上戰場,敵人會不會傷到舅舅啊……”
衛青歎了口氣,不知該怎麼回答他。看他的眼神,小東西的,還知道擔心了呢……“不會的……”衛青淡淡的笑著搖搖頭。
“舅舅,去病會保護你的!”霍去病大眼睛裏的小火焰呼呼的跳著。
衛青強笑笑說,“那舅舅就更不怕什麼了!”
“舅舅,去病要跟舅舅去打仗”,娃娃眸子裏的小火焰愈發耀眼了,“見不到娘,卻能天天看到舅舅,去病要去打仗!”
“貧嘴!”衛青一指前方,“先讓舅舅看看你能跑多快了吧!”♂思♂兔♂網♂
“好!!”霍去病來了精神,用力一磕馬肚子,回頭衝衛青扮個鬼臉,“舅舅!‘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騎著小馬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