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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麵坐的朝臣竊竊私語,攪得劉徹愈加心煩,“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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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流螢飛舞的夜色中,站在建章宮高高的垛口上仰觀滿天繁星如珠玉般綴滿夜空,上林苑青山綠水間吹來的清風又帶來秋天的氣息,去年北方大旱,蝗災猖獗,今年雨水豐沛,想來收成或許不錯,“陛下平南隊伍也該有消息了吧……”衛青出神的凝望天空,默默的叨念……
劉徹倒背著手隻搖搖頭,“天時不利……”
衛青看著一身素服的劉徹,那黑眸子正映著點點星光,是啊,天時不利。二月遼東高廟、四月高園便殿兩把無名天火讓“天不怕,地不怕”的劉徹心有餘悸,嘴裏雖然強說失火正主幹戈之象,然而他卻也素服齋戒五日,大赦天下,取消了春圍秋狩,以向天地張顯聖德。“陛下,依臣想,南方的戰事可能已經有結論了……”
“……”劉徹沒有回話,隻是看著他,很久才說,“結論?什麼結論,是勝還是敗……”
“陛下”,衛青閃開他的眼睛,猶豫了一下,“敗又怎樣……”
“你說什麼?!”劉徹的黑眸子遮住了星光,“衛青!你說什麼?!”
衛青抬起眼簾,“陛下,未思進,先思退,陛下試想最壞的結局——敗又怎樣?陛下,天時無常,用兵豈能長勝,關鍵是隻要認定出兵是正確的,那麼敗還可以再戰,敗又怎樣?!”
黑眸子閃了星光,嘴角滲出一絲久違的笑容,他的衛青真的長大了……“說得對!敗還可以再戰!!那麼衛青說,如今南陲是勝還是敗呢?”
“臣想,三年前,東甌之役,閩越曾受重創。如今興無名之師,未必順其軍心民意。而且,東甌歸附三年,陛下對其地的恩澤廣布,人心歸順。閩越之內已經傳遍,而其主不及,臣想,會不會閩越之中也有心向我大漢的人呢?如今陛下派大兵壓境,不再是會稽那點守軍,閩越之軍又會怎麼想呢?陛下,臣所以覺得,大行與大司農可能已經取得成效了……”
劉徹不自覺的挺起了胸膛,不動聲色的看著他,那眸子裏清涼的光,此時也帶了幾分鋒芒,一如多年前揚鞭掃在他臉頰上的那個神情——隻是他的衛青真的長大了,再不是那個初次手起劍落而口吐餘悸要他寬慰的孩子了,是啊,衛青已滿十八歲了……他不知何時已不能單手全攏過衛青塞進懷裏,衛青的肩和他一樣的寬了……他也再不能讓衛青的額頭恰好的貼在他的胸口上,衛青的身量和他一般的高了……他也不那麼容易可以在床笫間隨意放倒他了,這三年劉徹比誰都更貼身的見證著衛青從身體到能力的成長,精於騎射,黯習劍術的衛青,劉徹已經不能依恃高大而挾持他了……隻有衛青那骨子裏永遠與他暗中冥和著的意氣,那平和無爭的好性情加上他那愈發分明英睿的輪廓,常常讓劉徹不得不動用帝王的權威和那牽著他和衛青心尖的情絲,軟硬兼施的讓他在羞怯中臣服……此時,劉徹在這星光璀璨的夜色裏恍惚於衛青那夜涼如水的寒眸子……他的小鷹黃口退卻,羽翼已豐,他一直半攏的廣翼也許該放心的張開了……
幾隻流螢不知趣的貼著兩人的眼前飛舞,兩人不知怎的同時猛的伸出手去抓。
“你猜朕抓到了嗎?”
衛青點點頭。
“你呢?”劉徹問。
“臣也抓到了一隻。”
“來來來,放到一起看看。”劉徹捂緊雙手,讓衛青把手裏的螢火蟲放到他手心裏。
衛青小心翼翼的放進去。
劉徹貼近手指縫往裏麵看,兩個小兩點兒一閃一閃的,劉徹忽然張開手,看那兩個流螢向著星光飛去了……
衛青也看著那兩個小亮點兒飛上夜空……
突然一顆流星拖著長長的一道寒光從東方的天際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