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還沒來得及端詳衛青的氣色,衛青就已經跪下了。此時他一發想看到衛青的麵容,可他的仲卿很少在這朝堂上抬起頭看他。
“剽姚校尉去病,以八百騎斬首虜二千二十八級,而隕將不過十數人。真乃奇功!果然不負朕教導之意!更斬單於叔祖父,生擒其叔父,勇冠三軍,堪比神人!朕以千六百戶封剽姚校尉為冠軍侯!”
“臣謝陛下!”霍去病幹脆的抬頭衝著劉徹一拱手。
劉徹笑了一下,“合騎侯公孫敖,太仆公孫賀,有功;將軍李沮、李息、豆如意,皆有功,各按定例封賞!”
陛下就像沒看見衛青一樣,滿朝都愣了。
霍去病早抬起頭,不滿的看著劉徹。
“上穀太守……”
還有上穀太守這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霍去病都糊塗了。
滿朝也都糊塗了。
劉徹麵無表情,“四從大將軍,以千一百戶封為眾利侯。”
這都哪兒挨哪兒啊?!霍去病直直的盯著劉徹。
下麵群臣一片悉悉索索的議論之聲。
隻有衛青依舊靜靜的俯首跪著,他的脊梁似乎第一次在這朝堂上沒了惶恐,劉徹能感到他平靜舒緩的呼吸。屢次大捷而歸,他這樣跪著聽封時,那脊梁裏總透著愧不敢受的氣息,這次劉徹不封不賞,朝臣都在竊竊私語了,霍去病簡直要跳起來,他卻反而心裏塌實了。
“蘇建……”劉徹故意帶著陰騭的甩出話來。
衛青雙肩一顫。
劉徹夜裏悄悄撬開他的信箋,猜錯了……衛青沒有給蘇建講情,隻是自己請罪……猜錯了……劉徹半夜靠在榻上琢磨,仲卿一貫心腸軟,蘇建以千擋萬而不降,難道仲卿的心變硬了。不會,劉徹又搖搖頭,仲卿的性子他最了解,要不在軍中蘇建的人頭就落地了。可他又不講情,他在顧及什麼?
劉徹還真是費了一翻腦筋,仲卿身為三軍統帥,又是朝中貴戚,給蘇建講個人情,也不為過,況且又是信箋,別人也不知道,也沒人議論他偏袒包庇……他不講情,朕在朝堂上放蘇建一馬,蘇建這個人情就要還給朕,而不是仲卿。仲卿把這個人情讓給朕了,讓滿朝文武都體察聖恩。仲卿如此用心良苦,劉徹翻來覆去再不能睡。
天蒙蒙亮時才眯了一覺,夢中問仲卿,何故不講情。“陛下每常叮嚀臣,不結交,不養士。臣如今幸蒙聖恩,位列三公,於軍為帥,從將甚多,更不敢忘陛下囑咐。豈可講人情,而叫人背後論臣有庇護裨將之心。豈不有負陛下保全之意,反叫陛下為難……”
劉徹呆呆的醒了,根本不覺得那是個夢。手裏還攥著仲卿的信簡,晨光中又看一遍,全是自陳罪責,至於那病,他是隻字未提。這個劉徹倒早就料到了,他敢保證天下再沒第二個人比自己更了解仲卿。
仲卿啊……劉徹看著他的脊梁,一時分不清是夢是真。
“蘇建失軍,其罪當誅。念其力戰,現交廷尉署,依律酌處。”好,就讓朝堂上都念朕的恩德,讓他家人去贖吧。
衛青心裏一鬆,劉徹看了他的信了。
“大將軍三路破敵,而亡一路,叛逃一將,雖首虜過萬,不益封……”
“臣謝陛下隆恩——”
“退朝。”劉徹不再往下看,獨自離開了。
衛青想到霍去病,急忙一側頭,那小子臉都青了,正要發作。衛青一把拉著他站起來,二話不說,拽著他離了朝堂。
……
“果然大將軍落得如此下場啊……”
“伴君如伴虎啊……”
“首虜過萬,功虧一簣……”
“這就叫賞無可賞,封無可封……”
“那剽姚校尉不過十七八歲啊……”
“是啊……”
“看來,這剽姚校尉是深得上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