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子何許人也?
他是個老知青,姓林,真名很少人知道,所以無論老幼都稱他為老林。“子”字是方言尾韻和習慣,不是尊稱,與老子、墨子、孫子、韓非子的子無關。
老林是當年上山下鄉唯一留在這裏的知青,福州人,現在四十來歲,高大強壯,長相凶惡,臉上有一道刀疤。此人脾氣急躁,性格乖張,至今不成家不立業,經常與別人的老婆勾勾搭搭,經常打架鬧事。此外他還是一個絕世老饕,超級吃貨,野豬野兔之類就不用說了,連毒蛇、山鼠、馬蜂窩、天牛幼蟲之類都遭到了他的無情摧殘。
老林剛下鄉時,什麼農活都不會,賺不到工分總是挨餓。他剛好住在我爺爺家,我奶奶是個善良的人,見小夥子餓得可憐,自家雖然也很困難,還是盡可能送些吃的給他,逢年過節請他一桌吃飯,不能眼看著人家的孩子餓死了不是?後來老林在鄉下混出名堂來了,把我奶奶當成了大恩人,早已千百倍回報,如果不是事關我的生死,我奶奶不會請他去做如此危險的事。
周潭之所以推薦老林去,是因為他練過武功,身手矯健,常年在深山中打獵也擅長攀爬,另外他凶狠強悍,殺氣很重,鬼邪不敢近身,是最好的人選。
接著周潭又對我奶奶說了許多話,總而言之他會盡力,但能不能把我救醒,有沒有後遺症都不關他的事,要看我命硬不硬——老神棍就是老神棍,先把責任撇得幹幹淨淨。
老林最近幾年到處跑,有時一年半載也不見人影,奶奶試著打了一個他留下的電話,第二天他就風風火火趕來了,拍著胸脯說包在他身上。大概是第三天他與我叔叔一起出發了,他從來不拜任何神仙,采藥之前去小廟中祭拜的事要我叔叔去做。
我時而迷糊時而清醒,連時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隻知道家裏人都在忙著找各種藥材和一些特殊的物品,比如可以罩住整個人的大銅鍾,千年以上的樟腦油,養了十年以上的大公雞,討要四十九家人的大米之類。
村子旁邊有個鳳頭殿,裏麵就有一口大銅鍾,我奶奶出麵找村裏幾個德高望重的老頭商量,憑著點老臉皮還是借到了;村頭有三棵大樟樹,據說唐朝年間就存在了,樹齡超過千年,砍下些樹枝就能熬出樟腦油。這三棵“神樹”經常有人點香祭拜,平時沒人敢碰,但為了救命也隻能硬著頭皮去砍了;十年的大公雞雖然罕見,卻也不是絕對沒有,肯花錢還是能買到的……
我再起燃起了希望,卻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陸成山找了那麼多高人都治不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老神棍真能治得好?
若幹天之後的上午,周潭開壇施法了,在我家大廳畫了大量符文,叫做聚魂陣。聚魂陣中央倒立一口大銅鍾,把我剝光隻穿短褲頭放進鍾內,灌進了大量藥湯,還在鍾下麵燒火,大有水煮活人之勢,這場麵看過《西遊記》的絕不陌生。
對了,當時還有一個周潭的朋友在場,叫吳章雅,是個精通中醫的人,在我身上紮了大量銀針,說是為了把藥力和熱量導入體內。
按照周潭的說法,我是男人,又是童男,乃是陽中之陽;妖狐是妖,又是雌性,為陰中之陰,所以可以借助時辰、陣法、藥湯、法術的力量壓製妖狐,這是古代陰陽家傳承自上古巫族的秘法,道士們未必會懂……當時他說了很多,我沒聽完整也沒聽懂,我隻在乎他和方法有沒有效,而不在乎他的方法有多複雜和神秘。
周潭不停地念咒,畫符,步罡踏鬥,念了畫,畫了燒,燒了又再念再畫再燒,足足折騰了半天。沒人知道他具體是在做什麼,隻有我媽在旁邊不停喊我的名字叫我回來(喊魂),其他人都在屋外,遠遠阻止行人和大型動物靠近。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身上漸漸有了暖意,眼睛睜開了,手腳也能動了。周潭卻如臨大敵,非常緊張,叫我不要動繼續在藥湯裏煮著。他穿了一件道袍,手裏拿著桃木劍,看起來有些滑稽,但表情帶著凝重與神聖,倒是與往日所見孔乙己形象大不相同。
我知道我有救了,對他感激崇敬之極,這就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然而好景不長,我突然又覺得身體變冷,變得麻木,連意識也開始迷糊。周潭大驚,連續往我頭頂按了好幾道符,卻沒有什麼效果。他急忙拿起筆畫符,畫的時候好像很吃力,像提著幾十斤重物的樣了,畫完後對著符紙掐指訣念咒語時居然噴出一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