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起了鼓,耳朵裏隻聽到“嗡”的一聲,“媽,你在說什麼呢?”

“我在說什麼你自己清楚。”媽媽臉上的紅擴散開來。還是那樣靠在床頭,一動不動:“她今天打電話來……她說,要我把你交給她。”

我有想過要在適當的時候和媽媽聊一聊這件事。可是不是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場景。腦袋裏亂哄哄的,聽著媽媽冷冰冰的聲音,竟完全不知道怎麼就來了這麼一出。

“媽……”

“你不想解釋?也不想否認?”

“……”有水滴從背脊上滑過,下唇被自己咬得死緊,幾近麻木。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偏偏什麼也說不出來。

媽媽以極緩慢的動作點頭,扶著床沿撐起身體:“我明白了……我懂了……”

就像全無預兆的狂風,在她低頭的那一瞬降臨。她抬起蒼白的臉,看著我說了句:“不好。”就真的不好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整個人向我身上倒了下來。一直那麼堅|挺著的背佝僂得不成形,綿軟的身子沉沉壓到我的肩膀。

“媽!”突如其來的重量讓我回神,這才發現媽媽身上全是汗。已經秋天了,怎麼會一身汗?!

“媽!媽!!外婆!外婆快來呀!”媽媽雙眼緊閉,整張臉隻看得到那誇張的紅,有如關公。

外婆應聲跑來,叫了半天媽媽的名字沒反應,趕緊推已經傻掉的我:“快,快去叫車!把你媽媽送去醫院啊!”

我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往外跑,差點把自己絆倒在地。

天色已經全黑了,生平第一次,我恨外婆家門前那冷清的路。等了好久,竟是一部空車也不見。心裏慌得什麼似的,轉身跑回自己房間,把媽媽往背上拉。

外婆看著我:“你幹嘛啊?不是叫你去叫車嘛!”

“沒車!我們去路口!”半拖半扶著把始終沒睜開眼的媽媽往外拉,外婆在後麵說些什麼都聽不清,我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快點去醫院。

這一輩子,我都沒見過她這麼脆弱。有意識開始,我就知道媽媽是不會倒的大山,可以任我靠,可以讓我依,總是扶持著任性胡鬧的我。從沒有想過,有一天這樣的媽媽可能倒在我麵前。

汗在我背上肆虐,淚在我臉上奔竄。我一遍遍對她說:“媽媽,再走一點,前麵的路口會有車。”

依然沒有。

仿佛聽到她在我耳邊說:“沒事的。”

她說:“我不倒。”

她說:“不要哭。”

我手腳都是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走到兩個路口外的警亭,以什麼樣可怕的麵貌嚇到了在那值勤的警察,使得他放過了一個違章的出租車司機,讓司機先把我們送到醫院。

一路上我隻聽到自己抖得不像樣的聲音在重複著:“媽媽,你會沒事的。媽媽,我在這裏。媽媽,你不要倒。”

她麵色如蠟,聲音隻是蚊蚋,卻還在說:“如果我倒了你怎麼辦?”

血壓計上清楚顯示,她的高壓已經到了兩百,低壓也有一百十。她還在想著,如果她倒了,我要怎麼辦。

醫生飛快地開單:抽血,CT,心電圖。

我滿大廳奔跑,付款,取藥,再用借來的輪椅一處處推她去化驗。

我不會倒的媽媽軟在推椅上,頭倚在我抓著扶手的手背。她是那麼要麵子的人,卻隻能讓我抱著拖著拽著做這個化驗,做那個化驗。連抬個手的力氣都沒有。

每個醫生都很仁慈,能夠救她的醫生都是上帝。醫院隻有五樓,上下奔跑再多回,隻要能救她,我都願意。

醫生說:“三五天內情況都難講。她的情況還是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