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桂田沉默了一會,眼神裏似乎有了一點生氣:“你們真的會抓馬廣德麼?”季言說:“如果你肯配合我們,實話實說,隻要他有罪,我們絕不會放過他。”趙桂田臉上露出一點點迷茫,好像自言自語一般嘟囔:“沒用的,我之前跑過一次,碰到過當地的大蓋帽,但是沒用的……”祖天漾指指季言說:“趙桂田,你一直在關注我們,我想你應該都聽說了,為了破案,我跟季組長私自闖入你們家,季組長因為越權執法被停職,為了救裕發村的那個被拐賣的啞巴,季組長頂著壓力單槍匹馬潛入裕發村,差點被村民圍攻,為了讓案子大白於天下,他和組裏的兩個小姑娘差點就被馬廣德的那幾個打手暗算了,為了救下這兩個孩子,差點被你兩個哥哥打死在地窖裏,季組長受了這麼罪,都沒有放棄查這個案子,包立柱那邊已經認罪,輿論壓力那麼重,刑警大隊都沒有放棄查這個案子,你不相信,我們會把真相大白於天下麼?”趙桂田看了看季言,他白淨的臉上還有幾道撕扯時候留下的傷痕,但是眼神裏眉宇間卻是一股無法讓人忽視的正氣,她垂了垂眼皮,輕輕地搖了搖頭:“要是我當初……也遇到了你們這樣的警察的話……”“你們說讓我從頭說起,我現在都無法說什麼時候是頭……”“那年,我十八歲,我考上了大學,我們家裏不算條件太好但是總也不錯,我爸爸媽媽都是工人,有兩個哥哥,我是老小,家裏人都待我很好,那一年,我也是考上了大學,放假在家的時候,我的好多同學都會去勤工儉學,我也想要是能掙一點錢家裏的壓力就沒有那麼重了,但是工作不是那麼好找的,有一回我去一個飯店問裏麵要不要洗碗工人,人家說想要長期工,我離開學也就一兩個月的時候,沒法去。我剛要走,店裏一個男的叫我,說是他們那裏招工人。”“他說讓我跟他去看看,就在附近,我問他做什麼,他說是幫人寫一點東西,當時就給錢,我就跟他去了,當時屋裏有個人說是他們的老板,就是馬廣德。他問了我幾個問題,就說我學問好,還說等我上學時候,周末可以去他那裏幹活,說不光能掙出學費,還能給家裏留下錢。後來他說讓我去他的廠子看看,當時一起的還有兩個女孩,他跟我們說是坐車一會兒就到了,我說回去跟家裏說一聲,但是馬廣德說他工作太忙,我要是不能去看,他就另外找別人了,我隻好答應去看看。我想著在公交車上他們還能把我帶走不成?”“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開始坐著公交車,沒一會我就睡著了,我也沒有表,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長時間,他們說我就睡了十分鍾。等我睡醒了,馬廣德就跟我說怎麼賺錢,說了很長時間,後來下了車,他們說就在前麵,我到了裏麵之後,看見王美翠,就是王寡婦,她當時已經跟馬廣德傍在一起,她給我做了一桌子的飯,讓我吃,王美翠說她原來也是家裏窮的學生,現在已經當上了女老板,我們聽完之後很羨慕。吃飯的時候他們大概問了我們家裏有什麼人,家在哪之類的,我們都說了,後來我覺得晚了想回家。王美翠說讓我給家裏打個電話,跟她睡一晚上。我不同意,那兩個女孩子也不同意,我們三個想往外跑,結果他們就變了臉,我才知道我是碰上拍花子的了。他們連夜把我們綁起來弄到一輛馬車上,就這麼把我送到了裕發村。”“到了裕發村,我被馬廣德帶著去了一個山洞,就是你們後來發現的地方,那裏麵烏漆嘛黑的,有幾個男的輪著看著我們,有時候還對我們動手動腳,我們特別害怕,我也不知道這是哪兒,也不知道要往哪兒跑,馬廣德是負責從外麵弄人來的,他手下的幾個男人負責帶著村民來相人,我們就跟牲口一樣明碼標價,我因為是小姑娘,所以價格高,他們這種地方買女人就是為了生孩子,所以沒有人買我。”“後來馬廣德那個畜生說,大姑娘跟別人賣一個價錢不合適,他們賣我姑娘的身子……”趙桂田看著前麵,眼睛裏閃爍著一層水光,但是並沒有落下來,季言握著筆的手微微顫抖。祖天漾歎息一聲,站起來給趙桂田倒了杯熱水,又問:“你那時候,認識包立柱麼?”趙桂田說:“他就是負責看著我們的那些男人之一,我來了之後,他老是過來摸我,我一直反抗,還咬過他,他說馬廣德許諾他們,以後一人白給一個媳婦,他說他就要我得了。我當時很害怕,他趁著沒有人,就在那個洞裏把我給糟蹋了,後來馬廣德帶著村裏一個老頭來找我,那老頭家裏有錢,有老婆孩子,就是想照顧大姑娘玩玩,結果瞧見我身上不對勁,告訴了馬廣德。馬廣德少掙了錢,就跟包立柱結了仇。我不是姑娘之後,價格就低了,就讓李大貴家買走了。包立柱不幹了,跟馬廣德說他想要我做媳婦,馬廣德讓他給錢,他沒有,就揚言說不給他就把馬廣德幹的缺德事說出去,他哪裏是馬廣德的對手?馬廣德直接叫那幫混子把包立柱打了一頓,說他要是再敢胡說就打折他的腿。”“我到了李大貴家裏之後,就求他們,求他們放我走,但是他們說讓我死心,讓我老老實實的給他們家生孩子,還說生完孩子就讓我走。我被他們關在屋裏,嚇唬我說要是我不聽話就活活餓死我。我天天想家裏,想我父母兄弟,我這一出來就沒有音信了,家裏得急成什麼樣?李大貴傻,我就求他讓他把我放了,他就帶著我走了一段,結果讓鄰居看見告訴他爹,那時候那個老雜種還活著。他爹把我吊在房上打,連他傻兒子一塊打,李大貴再也不敢放我走了。我賣給李家之後,包立柱來找李大貴,堵過我幾次,每次都拿那樣的眼神瞧著我。李家的人不知道他對我做過啥,也沒有什麼防備,他就跟我說讓我跟他好,說反正李大貴也傻,啥也不知道。我當時恨得他殺了他的心都有,怎麼能跟他好?但是我太想回家了,我就跟他說,要是他真跟我好,就把我救出去。我騙他說隻要把我救出去,我就跟他結婚,可以去我家住。”“但是他不敢,我就騙他我說我感覺自己好像是有孩子了,是他的孩子,要是不跑,讓李家發現就完了。”趙桂田看著自己的手指,也沒什麼表情:“他知道之後倒是挺高興,就說去想辦法。”趙桂田對往事多少有點輕描淡寫,但是祖天漾和季言都聽得出來她這些年過的多麼的艱辛,從一個輕易就讓人拐走的懵懂少女,一步步變成一個不惜用自己當誘餌的不幸女人,拐賣,囚禁,虐待,強暴,這麼多恐怖的事情發生在這些少女們身上,她們中有的人逆來順受過著精神死亡的生活,有的人不堪折磨整個人都崩潰了,趙桂田算是她們中的逆反者,這種畸形心理無疑是對這個社會的控訴。敘事的時候,她態度平和,仿佛在講故事一樣,她不像馬玉芬那樣一直哭泣,也不想啞巴女人那樣用嘶吼發泄,要不是她此刻穿著寬大的號服,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女罪犯,她說一會,休息幾秒,低頭喝水的時候,不緊不慢,神態自若。祖天漾問她:“那麼他為什麼因為流氓罪被抓了呢?”趙桂田定了定神說:“我以為他會把我帶出村子,但是其實他根本沒有那種膽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拖著,我跟他說如果不把我帶走,就別再來找我,誰知道他跑去找馬廣德,威脅馬廣德放了我倆,馬廣德當時已經當上了村長,正急於擺脫之前的事情,正愁沒有辦法處理了馬廣德,就假意說幫忙,包立柱跟我說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但是當時我想如果要是他們報警,也許我可能得救。我還是跟著他跑了,結果還沒有出村口,馬廣德果然帶著人來堵,包立柱因為流氓罪被帶走了,當時這片管人的警察,我向他們求救,說我是被拐賣來的,結果馬廣德跟他們說我是因為怕被婆家打才這麼說的,那兩個人抽了馬廣德的一根煙,竟然就沒有管我,後來我才想明白,這些人都是裕發村出來的,他們不會一點內幕都不知道。裕發村那時候還沒有開山,也沒有修路,漸漸地我就絕望了,我逃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