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成河(1 / 2)

雷疾和留在蘇州城裏的一眾俠士,已經改扮成了官兵的模樣,混在反正的官兵隊伍裏,在長官李述的帶領下,分批次先後進入了府衙。左飛飛因為是女人,為防止被人識破,影響到行動,便和其餘幾位女俠一起,留在府衙外接應,以防意外情況的發生。眾豪傑進了府衙,便直奔知府的住處去了,隻要控製住了蘇州知府,此次舉事就算是成了一半,起碼蘇州城內的局勢可以暫時控製住。雷疾的江湖經驗豐富,行不出多遠,隱隱察覺到府衙內的氣氛有些不大對勁,也說不出具體是哪裏不對勁,或許隻是一種直覺,覺得周圍似乎有一股大戰來臨前的肅殺之氣。雷疾留神細細觀察了片刻,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走了這麼遠,府衙裏居然一個丫鬟和仆人都沒有看到,地麵上還有不久前掉落的枯葉,沒有打掃,周圍隻有幾隊巡邏和守衛的官兵,而且官兵們的神色似乎也不大對勁,有好幾人分明在偷瞧他們,神情顯得頗為緊張。不對,府衙內有埋伏!雷疾心裏立刻冒出了這麼一個念頭,他剛想要出聲提醒李述,可是一行人已經來到了知府居住的內院門口,門口守著一隊官兵,他們的身後還有幾個巡邏的官兵,為了防止行動被拆穿,所有假冒官兵的江湖高手都被安排走了隊列的中間位置,雷疾要是這個時候強行越過隊伍去提醒李述,非得穿幫了不可。雷疾略作猶豫,還是改變了主意,決定等待片刻,先靜觀其變。李述帶領群雄,來到了內院門口,守門的衛士向他頷首致意:“千戶大人。”李述點頭還禮,問答:“知府大人在嗎?”衛士道:“在啊,知府大人正好要找您商量點事呢。”“哦,是嗎?”李述心中暗暗欣喜,剛要進門,卻被衛士伸手攔住了。“知府大人吩咐了,事情機密,讓您一個人進去。”若是在平時聽到這樣的要求,倒也沒什麼,可眼下如此特別的時期,就由不得李述不多想幾步了,他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群雄,一時猶豫不決,既不想貿然赴險,又不想就此退卻,壞了大計。“快點吧千戶大人,知府大人等您半天了。”衛士又催促道。李述猶猶豫豫剛想要進門,雷疾再忍耐不住,忙越隊而出,高聲呼喊道:“知府大人當真在裏麵嗎?我們有要事要見知府大人,讓他出來見我們!”衛士見雷疾瞧著麵生,怒道:“你是什麼人,敢這麼說話!”雷疾毫不理睬,道:“我們懷疑知府大人被惡人挾持住了,我們要見知府大人,讓大人來見我們!”衛士道:“知府大人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你以下犯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雷疾不再多言,當即拔出自己的金絲大環刀,衝上前去,刀鋒一掠,眨眼間便將兩名衛士斬殺。群豪不明所以,見雷疾毫無征兆地突然出手殺人,心裏都暗暗責怪他太過莽撞,打草驚蛇。剩下的幾名衛士慌忙推門而入,口中高聲呼喊:“反了反了!李述造反了!”雷疾剛想要追過去讓他們“閉嘴”,門內突然間湧出來大隊的官兵,手持火槍舉槍便射,一時槍彈橫飛。雷疾身手矯健,迅速舉起大刀護住了要害部位,跳出大門躲避,可憐李述和站在前排的舉事官兵,紛紛中彈倒地,李述當即身受重傷。群豪這才明白中了圈套,有人高聲疾呼:“有埋伏!我們被出賣了,大家快逃!”群豪當即亂作一團,有豪勇之士依然硬著頭皮往內院裏衝,還天真地幻想著能把知府從內院拖出來,可是很快被院內官兵一陣齊射給逼了回來。群豪又掉頭往回衝,意圖殺出府衙,可是大隊的官兵從各個角落冒出來,兵連一處,攔住了去路,雙方立刻廝殺在了一處。群豪接連衝擊了幾次,可惜官兵有備而來,一次次都被逼了回來,包圍圈反倒越縮越小了。在官兵們的火槍攻勢下,群豪很快死傷慘重,橫屍遍地。府衙的外麵,左飛飛和幾位女俠在附近的街頭來回轉悠,左飛飛始終心神不寧,總隱隱感覺到十分不安,可是又說不出究竟有什麼不對。左飛飛向四周一陣子張望,想要找一處高一點的酒樓之類的地方,爬上去,窺探一下府衙內的情況。可是,府衙四周,方圓數百米之內,都沒有府衙更高的建築物。左飛飛正自茫然不知所措,身旁一位女俠忽然驚呼道:“裏麵打起來了!”眾位女俠趕忙回到府衙門口,細細探聽裏麵的情況,一些大膽的百姓也聞聲湊過來,想要瞧一瞧熱鬧。“幹什麼!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退後,都給我退後!”門口的幾個衛兵拔出刀,揮舞著驅逐門口看熱鬧百姓,百姓紛紛向後,退出了一個半徑三米左右的半圓圈子。女俠們弄不清楚府內情形,也不敢貿然行動,擔心會擾亂了全局的計劃。府衙內的廝殺聲越來越盛,越來越慘烈了,幾位經驗豐富的女俠聽音辨形,漸漸聽出了府內情形不大對勁:雜亂的廝殺聲中,夾雜著陣陣齊整的腳步聲,還有連綿的槍聲,其次是一陣弱過一陣的慘呼聲。入府劫持知府的群豪人數並不太多,大多都沒有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不可能發出這種明顯隻有大隊方陣才能發出的腳步聲,群豪攜帶的火器也並不多,再加上那陣陣的慘呼聲,很明顯被包圍在了那一片腳步聲的正中間,如此一來,不難分析出府內的情形——群豪貌似是進了圈套,正在被朝廷的官兵包圍和屠殺,情況十分不妙!幾位女俠相互對視了一眼,各自心中都已經有了計較,迅速紛紛亮出了兵刃,衝上前去,三兩下便將守門的幾個衛士殺掉,闖入了府衙內。進了府衙,幾位女俠遠遠瞧見,群豪被大隊的官兵團團圍住,死傷已經極其慘重。在包圍圈和府門之間的位置,一隊火槍兵正在埋頭填裝鉛彈。聽到了身後的動靜,一排火槍兵扭頭回望,瞧見了闖入了府衙的幾位女俠,幾個已經填裝好子彈的火槍兵,趕忙舉槍射擊。可憐幾位女俠,空有一身武藝,被堵在府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躲也無處躲,擋也擋不住,眼見便要遭殃了。在這危急時刻,一道血紅的身影從重圍中越眾飛出,橫空挽刀,刀光劃出了一道蜿蜒的銀色弧光,眨眼間將幾柄火槍從中斬斷!那人影落在地上,身形搖晃了幾下,隻見他渾身浴血,全身各處滿布傷痕,卻猶自昂然而立,渾身散發出一股攝人心魄的英豪之氣,此人正是此次挾持行動的領頭人,左飛飛的二師兄,快意刀雷疾!雷疾頭也不回,一麵單手使刀,逼退了圍堵上來的幾個官兵,一麵衝左飛飛一行人聲嘶力竭地高聲呼喊:“走!快走!”左飛飛眼見一向最疼愛自己的二師兄身陷重圍,性命危在旦夕,當即眼泛熱淚,心中悲憤不已,一時什麼都顧不得了,挺劍衝上前去。左飛飛這麼一衝鋒,可起到了一個很不好的作用,其餘幾位女俠見狀也失去了理智,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意圖將受困的群雄解救出來。可是,雙方畢竟兵力懸殊,朝廷官兵見狀立刻圍攏過來,群雄非但沒有被救出來,幾位女俠反而也陷入了包圍。雷疾見狀,無奈地長歎一聲,隻得一點一點地挪過去,和師妹並肩作戰。不過,包圍圈這麼一變動,被包圍的群雄立刻察覺到,靠近府門的這邊包圍變得薄弱了,也立刻齊齊朝著這個方向突圍,而官兵們當然不會讓群雄就這麼突出去了,於是紛紛向這個方向圍攏過去,如此一來,整個包圍圈竟被推動著向府門的方向移動。戰鬥進行得異常慘烈,包圍圈一點一點向前挪動,寸步寸血,等到終於挪到了府門處, 已經隻剩下了雷疾、左飛飛師兄妹,以及另外的兩位俠士。雷疾這一路受傷太重,已經幾乎無法行走了,左飛飛隻得攙著師兄逃到府外,得了個空閑,從懷中摸出兩枚破陣子,可是此時雙方隻見的距離太近,難以施展暗器的威力,左飛飛急中生智,從破陣子拋向高空。兩枚破陣子在空中劃出了兩道奇異的弧線,而後如同兩隻捕食的雄鷹,撲向了府門口的官兵們,官兵們頓時嚇得連連後退。左飛飛便趁著這短暫的時機,扶著師兄逃到了大街上,準備尋個機會鑽進路邊的小巷子裏,逃之夭夭。可是,在街道上逃出了沒多遠,左飛飛一下子就被驚得呆住了:就在她們幾個闖入府衙廝殺的這一會兒功夫,不久前還平靜熱鬧的大街,已然變成了修羅戰場,兩隊人馬,正在進行著極其慘烈的廝殺,其中一隊人馬看起來全都是普通百姓的模樣,手裏的武器也都是些菜刀、殺豬刀、鋤頭、漁叉等日常用具,而另一隊人馬……居然是許顯純手下的錦衣衛!街道的正前方,隻見兩名錦衣衛的緹騎,正騎著兩匹高頭大馬,殺氣騰騰地迎著左飛飛衝過來,可是還沒能衝到左飛飛的麵前,居然被沿街老百姓,從馬上給拖了下去。身後的府衙門口,追出來的官兵也被後麵衝上來的老百姓給團團圍住了。左飛飛正自滿心茫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兩個提著柴刀的老百姓從人群中擠出去,衝到了她的麵前。左飛飛下意識地舉劍護在麵前,但是這兩人顯然不是過來與她廝殺的,一個農民模樣的老伯衝她高聲疾呼道:“雷大俠,左大俠,你們快點跑吧!離開蘇州!消息走漏了,閹賊已經派錦衣衛進了蘇州城抓人,蓼洲公已經被他們抓走!”蓼洲公既是周順昌,是朝廷的文選司員外郎,也是大義酒莊的主人,也算得上此次太湖大會的東道主。左飛飛當即明白了:街上正在與錦衣衛廝殺的這些人,正是那五名儒生帶來參與舉事的老百姓們。此次太湖大會,不知何故走漏了消息,已經變成了一個陷阱,魏忠賢派出錦衣衛進入蘇州,來抓捕太湖大會的主要成員,這些百姓見到這等情形,非但沒有退縮,反倒主動站出來抗爭,攪亂局麵,好讓舉事的豪傑有機會可以逃離。滿街的老百姓,在官兵和錦衣衛的刀鋒下,死傷慘重,血流成河。左飛飛眼見此等慘狀,心中悲痛萬分,不禁握緊了雙拳,十指的指甲都刺進了肉裏。混亂之中,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齊王反了!大家清君側,殺魏閹!”很快,這口號一傳十,十傳百,滿大街都算“齊王反了”、“清君側,殺魏閹”的呼喊聲。左飛飛聽到這陣陣的呼吼,心裏頓時更加難過了。她心裏非常的清楚,本朝根本就沒有冊封過什麼齊王,第一個喊出這個口號的人,無非是想鼓動百姓們站出來反抗官兵。對閹黨不滿的百姓太多了,可是大多畏於形勢,不敢站出來反抗,這個口號一喊出來,不知情的百姓還以為是哪位王爺站出來舉事了,讓人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建文年間的靖難之役,心中頓時生出了底氣來。果然,這個口號一喊出來,越來越多的百姓從街道兩旁衝出去,加入了鬥爭之中。可是,這些淳樸的老百姓不會知道,背後根本就沒有什麼“齊王”在支持他們,就算是蘇州全城的百姓都站出來,也不過是徒增冤魂罷了。左飛飛長歎一聲,不禁淚流滿麵,扶著師兄,趁亂逃離了這片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