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啟六年,寧遠大捷!袁崇煥鎮守寧遠城,擊敗攻城的金兵,殲敵一萬七千餘人,擊傷努爾哈赤!這是努爾哈赤起兵反明,建立後金以來,明軍首次擊敗金軍!戰鬥尚未結束,城內的許顯純,就帶領手下,急匆匆逃出城去,扭頭又往京城的方向去了。寧遠城並沒有像“魯大”所預言的那樣,被金兵輕而易舉地攻破,事後許顯純拉住了一名軍官隨便一問,很輕易地就問清楚了,金兵統共不到六萬,哪裏來的三十萬大軍?當聽到“魯大”口中高呼著女真語,駕馬撲向出城追擊的明軍,許顯純心裏“咯噔”的一下,才終於從神遊的狀態裏醒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恐怕是上當了。這個派人向他通風報信,又與他墨跡了一路的男子,恐怕並不是他口中的鏢師魯大,而是金國派來的奸細,看起來八成還是個大人物。寧遠城穩當著呢,大明朝依然穩當著,許顯純安全得很,他全然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裏通外國。他平白錯失了一次立大功的機會,還坐實了叛國通敵的罪行,協助了敵國的奸細出關,最可氣的是他半點好處都得不到!鎮守偏門的小旗官,遠遠望見出城“奇襲金軍”的魯大一行人,一扭頭就和明軍打起來了,一下子就傻了眼,不知所措地和許顯純對視了一眼。許顯純額頭上淌下來一溜冷汗,忽然間神情大變,高呼一聲:“大膽逆賊,竟然裏通敵寇,私開城門!給我格殺勿論!”說罷,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便已拔刀將小旗官砍落下馬。許顯純手下的錦衣衛和忍者們也迅即反應過來,各自亮出了兵器,殺向守城的官兵,片刻間便將他們全部砍殺。可憐這十幾名官兵,就因為許顯純腦子犯抽,就這麼稀裏糊塗地做了刀下之鬼。殺人滅口過後,許顯純慌慌張張地帶著手下離開了寧遠城,朝京城去了,就假裝自己從來就沒有來過。他這一路匆匆忙忙地進城、出城,沿途難免會被人看到,但是他可以裝糊塗,死不認賬,假裝金國奸細出關、守城官兵被殺的事情,與他全然無關,袁崇煥沒有證據,應該也奈何不了他。不過,這些都還不是最糟糕的,最讓人惱火的還是——許顯純一行成功地出了寧遠城,行出了一段距離,許顯純感到已經安全了,猛然想起魯大交給他的血玉,取出來細細觀摩。跟在他身後的小西忠勝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忽然打馬湊過來,冒出來一句:“這是雞血寶石。”“什麼?”許顯純一下就傻眼了。“雞血寶石,和壽山石、青田石、巴林石並稱中華四大國石……”“我知道什麼是雞血石!我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這寶玉是假的?”小西忠勝一本正經地回答:“也不能說是假的,如此成色的雞血寶石,那也算得上是千金難求的珍奇異寶,可若說這是世上獨此一塊的血玉……在下其實也不敢肯定的。”許顯純臉色蒼白一片,腦子裏嗡嗡作響。他原本還指望著將這塊血玉獻給魏忠賢,立下大功,就算來日次見事發了,魏忠賢也會出麵保他。可是現在呢,玉也變成假的了……不對,可不要自己嚇唬自己,這倭人自己也說了,他也不敢肯定,說不定血玉就是這副模樣,和雞血石瞧著差不離,或者根本就隻是一塊普通的雞血寶石,被人傳著傳著就變得神乎了。況且,就算魯大那廝又耍了他,給了他一塊假的血玉,魏忠賢能認得出來嗎?反正也沒人知道,這血玉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有些什麼功效。可是萬一呢,萬一消息走漏了,讓義父知道了真的血玉被帶到了關外,我還有命嗎?許顯純腦子裏亂糟糟的,神不守舍。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晚,許顯純一行人找了間驛站落腳。許顯純惦記著自己的小命可能不保,心煩意亂,滿腦子的胡思亂想,一直輾轉反側到深夜,腦瓜子痛得都快要炸了,也依然無法入睡。一直熬到了三更時分,許顯純才終於隱隱有了一絲睡意,剛要入睡,門外卻忽然傳來了聲夾生的厲喝:“什麼人!”而後便是一陣乒乒乓乓雜亂的聲音。許顯純迷迷糊糊的,根本就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隻知道自己失眠了大半個晚上,剛剛入睡又被人吵醒,這一瞬間的怒氣堪比殺父奪妻之恨。“誰!吵吵吵,吵什麼!打擾本座休息,你們有幾個腦袋可以砍!”許顯純一把掀開了被子,從床上跳起來,歇斯底裏地咆哮著,衝到門口,便要打開大門衝出去。門外的人似乎是聽到了屋內的響動,隻聽加藤一郎在外麵大喊了一聲:“許大人不要出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傻頭傻腦的許顯純已經拉開了大門,便隻見一個白晃晃的物事,打著旋兒、拐著彎兒直奔他的麵門而去。許顯純滿腔的怒火瞬間化為烏有,隻聽“啊”的一聲慘叫,褲襠裏一熱,已經尿了一褲子。這個白晃晃的玩意兒,許顯純可是再熟悉不過了,正是左飛飛的獨門暗器破陣子。當初,左飛飛喬裝打扮行刺於他,被上百名的侍衛層層包圍,就是靠著一枚神鬼莫測的破陣子,硬生生殺出了重圍,不會也不會有後來那麼多的麻煩。幾個忍者眼見雇主性命難保,想要出手攔阻,可是這破陣子的飛行軌跡實在飄忽不定,難以捉摸。好在這幾個忍者都是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幾乎同時摸出一大把忍者鏢,漫空撒出去,在半空中拉開了一張大網。破陣子體積龐大,被忍者鏢包圍,避無可避,撞上了幾枚飛鏢,撞得火花四濺,破陣子被撞得歪斜了幾分,擦著許顯純的脖子飛了過去,將許顯純的脖子上剌開了一道口子,一時鮮血飛濺。許顯純嚇得癱倒在地,捂住脖子上的傷口,嚇得哇哇大叫:“啊,我死了,我要死了!”幾個忍者相互對視了一眼,黑色的麵罩後麵,都是一臉的鄙夷和無語:既然還能夠這樣生龍活虎地鬼哭狼嚎,那麼一時肯定是死不了的,至於這麼要死要活的嗎?庭院之中,一名身穿大紅色緊身短打的蒙麵女子,正被小西忠勝等幾名忍者團團包圍,方才那枚破陣子便是從她手中擲出。雖然對方蒙著臉,但是從她的身形、手法以及獨門暗器破陣子也可以看出來,此人必是左飛飛無疑。原來,孫傳庭和左飛飛放走了皇太極一行人後,越想越覺得不對,若是血玉被皇太極帶到了關,或是被許顯純帶進了京城,交給了魏忠賢,那麼就再難取回,也就再沒有什麼法子可以遏製蜂妖的肆虐和泛濫,到時候整個人世間都將生靈塗炭。無論遇到怎樣的困難,都不能讓這樣的情況出現。現在出去,再去追趕皇太極,是不太現實的,他有許顯純的手下護送,難以接近,而且這裏離寧遠城已經沒有多遠了,一旦被守城的官兵發現,急切間,他們也沒有法子可以說服官兵們相信他們的話,到時候袁崇煥是會相信身為朝廷大員的許顯純,還是會選擇相信身份不明的他們呢?此時此刻,他們也隻能盼著許顯純能順利地從皇太極的手中拿到血玉,然後他們在前往京城的路上守株待兔,攔截並尾隨許顯純,設法盜回血玉——當然,如果能夠順手幹掉許顯純,為左飛飛的父親左光鬥複仇,那就再好不過了。孫傳庭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隻好同意了左飛飛的建議,並從伏魔軍團裏選出了幾名身手最好的將士,喬裝打扮後,一起行動。一行人等候在回京的必經之路後,沒過多久,果然等到許顯純等人,皇太極和他的爪牙們已經不見了。眾人尾隨許顯純一行人來到了驛站,耐心等候到了深夜時分,由左飛飛打頭陣,悄悄潛入了驛站中。可是誰料到她來到許顯純的房間外麵,便驚動了躲藏在屋頂上的幾個忍者,立即陷入了一場苦戰,氣得左飛飛在心裏暗暗大罵:這些個倭人,是不是腦子有病?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何必忠誠得好似一條看門狗?許顯純嫡係的錦衣衛都各自休息了,他們又何必這麼任勞任怨地熬夜站崗放哨?好容易將許顯純引到了門外,左飛飛出手偷襲,見一擊不中,伸手到腰間去取另一枚破陣子,幾個忍者見狀,慌忙取出飛鏢向左飛飛射去。左飛飛左手拿住破陣子,右手舞動長劍,將忍者鏢一一磕掉。豈料這些忍者當裏的石田政宗也是一個暗器好手,在投擲忍者鏢時悄悄使了巧勁,一枚忍者鏢在空中急促地轉了一個彎兒,避開了左飛飛的長劍,刺中了她的左臂。左飛飛的左臂一陣酸麻,立刻就使不上勁兒了,破陣子也拿不住了,更不用說擲出去了。這飛鏢喂了毒!左飛飛馬上意識到,這次的行動,怕是成不了了,她立刻按照行先前與師兄的約定,仰天一陣長嘯。大隊的錦衣衛被打鬥聲驚醒,從各處鑽出來,眼見左飛飛被幾個忍者打傷,使不了她的絕技破陣子,便呼呼喝喝地一擁而上,企圖將左飛飛製服。卻聽得頭頂傳來一片破空之聲,七八枝足有成年人手腕粗細的玄鐵長槍越過高牆,飛入庭院,帶著呼嘯的風聲落在了左飛飛的麵前,紮在地麵上,圍成了一個半圓,恰巧將左飛飛護住。忍者和錦衣衛一時被嚇得不敢近前。隨即又聽到齊齊的一陣暴喝,一群黑衣大漢越牆而入,疾奔至左飛飛的身前,拔出插在地麵上的玄鐵長槍,各自舞動起來。數十斤重的玄鐵長槍,在他們的手中好似玩具一般,被舞得虎虎生風,一眾忍者和錦衣衛根本無法靠近。一位蒙麵大漢退後幾步,橫槍掃向身後的磚牆,驛站的圍牆應聲倒塌,幾個蒙麵大漢立刻護衛著左飛飛,退出了驛站,逃入了茫茫夜色之中。雖然這些大漢個個蒙麵黑衣,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可是從他們統一的高大魁梧的身材、清一色的玄鐵重型兵器、不凡的身手和氣勢,傻子也能猜出來,這可不就是孫傳庭手下的伏魔軍團嗎?許顯純猛然間想到,可聽“魯大”說起過,這伏魔軍團可是李化龍一手建立起來的,這李化龍生前可是朝廷的重臣,死後追贈太師,在朝廷裏人望極高。這伏魔軍團的頭領跟著李化龍,會不會在朝廷裏也有不少關係?他這一路是怎麼被那金國奸細“魯大”誆騙,護送他們進入寧遠城,這左飛飛、孫傳庭一幹人等可全都瞧在眼裏,若是孫傳庭站出來與袁崇煥對證,證明就是許顯純把金國奸細一路護送出關的,在危急時刻還壞了活捉努爾哈赤的大計,到時候他還能有命嗎?雖然魏忠賢是他的義父,雖然他的義父權傾朝野,可是要有朝野在那兒他才能權傾朝野呀!這裏通外國的罪行,可同樣也威脅到了魏忠賢的權勢和性命,到時候魏忠賢還能保他嗎?一陣巨大的恐懼,從許顯純的心底生發,迅速湧遍全身,他也顧不得脖子上的傷口了,翻身從地上爬起來,伸長了脖子,扯著嗓子嚎叫:“追!給我追上去!殺光他們!一個不許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