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轉身去了。我一把按住想要追出去的葉家穎,淡淡的道:“你就讓他們去吧,添了無趣之人,酒也變得無味了。”算那兩人識相,若他們也敢厚著臉皮坐下,我保證決不是下不來台這般簡單。我承認我這人有些刻薄,對討厭的人向來不留餘地。
說起來這個葉嘉穎倒是這些年來第一個還看的順眼的人,他問我是不是也來參加科舉,我含糊的點了點頭。這也不是騙他,科場我是要進的,隻不過不是被考,而是考人。後來他向我描述他家鄉的風貌,我則是將京都習俗介紹給他,話題越扯越遠,酒越喝越多,我承認我是有點醉了。直到酒僚關門把我們轟出來,兀自坐在河邊的石墩上抱壇痛飲,好象我這一生中也沒喝過這麼多的酒,說過這麼多的話。
我們邊說,邊笑,我搖搖手,吃吃的笑:“不喝了,你醉了。”
他瞪起眼睛:“胡說,我才沒醉,不然我走幾步給你看看。”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走了幾步,突然腳下一滑,俯身便倒。
“小心!”我起身去扶他,腳卻好像突然沒了力氣,不知怎麼的,就和他抱作一團倒在地上。那一瞬間,我們幾乎是麵貼麵,呼吸相聞,他看著我,渙散的眼神漸漸凝結在一處。
“葉兄?”我輕輕喚道,對這樣的氣氛覺得有些害怕。
他忽然伸出手,輕輕扶著我的臉頰,嗬嗬的笑起來:“李兄,原來你生的這般美,比我見過的姑娘都美。你要是個女子,我一定去你家求親。”
他一張嘴,熱氣就從嘴裏呼出來,吹的人脖子癢癢的,還帶著薰人的酒香,我忽然覺得嘴好幹。從他聚焦的眼瞳中,我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自己:散亂的發絲、嫣紅的臉頰,透著幾分……嫵媚!這樣的自己我從不認識!我一驚,一把推開他,佯笑道:“我如是女子,求親的早就踏破了門檻,怎輪得到你?”
“也是。”他拍拍頭,又嗬嗬的笑了。
我抬頭看天,無意間看了眼天上的月亮,一時間怔住了。記憶中的月色從沒這麼美過,水一樣的月光灑下來,一半照在他身上,還有一半,照在我身上,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懷湧上心頭,讓我神迷目眩。
“李兄,我又想到了一個對子。”他指著河水,“何水能如河水清,如何?”
我的心神仍不離那片月亮,隨口道:“無月能似今夜圓。”
他搖搖頭:“不對,不對,對得不工整。”
“別插口。”我說,“你看著月色多美呀。”
月影倒影在水裏,天上一個月亮,江心一個白玉盤。我們兩個就這樣久久的站著,站在月之下,江之邊。過了不知多久,葉嘉穎忽然笑道:“我去,幫你把這月亮撈上來,帶回家裏慢慢賞玩。”
這人當真是喝醉了,我趕緊捂住他的口:“小聲,月亮聽到,嚇跑了怎麼辦?”
他點點頭,一隻手指放在唇邊:“對,小聲,小聲,嚇跑了就抓不到了。”
我們小心翼翼的來到江邊,他向我點點頭,撲通一聲,向著水中的月亮撲了過去。水花四濺,我看著十分好玩,便也跟著跳了下去。初春的河水,冰皮雖解了,還是頗冷的。被刺骨的冰水一浸,我的酒意頓時消了八分,掙紮著爬上岸邊,回頭看時,葉嘉穎也已爬了上來。彼此一望,都是衣服濕漉漉的落湯雞模樣,想來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又忍不住相對大笑起來。下一刻,又被一個寒噤打斷。
“還是回去吧,若染上了風寒,你這試也考不成了。”
他頭點點:“告辭。”走了幾步,又轉回來,“李兄,不知咱們能否再見?”我也覺得意猶未盡,指指河邊兀自倒著的酒壇:“你若無恙,明晚再來把酒眼言歡。”
他立刻露出大喜過望的神色,伸出手來:“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我在他手上用力一拍,大笑而去。
回到學士府的時候,天一蒙蒙亮了,我這一身落湯雞的模樣,也不好叫旁人看見,幹脆翻牆而入。趁著府裏上上下下都在夢中未醒,作賊一般一溜煙跑進臥房。身上衣服便如冰一般,凍得我直打哆嗦,隨手扒出幾件幹衣服,便手忙腳亂的解衣,不一會兒上身脫了個精光,就在將要解下褲帶的時候,空氣中的一絲詭異使我的手硬生生頓住。
“嘿嘿,當真是肌膚如玉玉生香呢。”全身一震,如墜冰窟!
我慢慢的調整呼吸,等到轉身的時候,一抹諂媚的笑容已經出現在我的臉上,對著來人深深的拜了下去。“王爺駕到,有失遠迎,王爺您可別見怪。”
低垂著頭,我仍能感到對方火熱的目光正在我赤摞的上身打量,情不自禁的一陣戰栗。他慢慢伸出他保養得當的手,輕佻的抬起我的下巴,極富興味的欣賞著我的臉孔。老實說,我不認為我的臉現在有什麼好看,就算本來是不錯的,被凍得鐵青也一定大打折扣。我極力保持笑容,雖然那已經僵了,但我不能忘記我的身份。我是一個本事全無、專門靠討好別人生存的弄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