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沒有靈魂,沒有害人的心,有什麼好怕的?隻有活人才可怕。”
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仰頭喝水。喉結上下移動,我竟起了碰觸一下的心思。這有點不正常,我急忙收回視線低下頭,看著腳邊的野草。
“休息好了嗎?我們繼續趕路吧。”
“嗯。”他拿著竹筒去裝了一筒水,“好了,我們走。”
可能是休息夠了,柳毅雲滔滔不絕地說著他的事情。他今年十九歲,柳莊人,爹娘在他年幼時就去世,是祖父把他撫養大。三年前祖父也過世了,家裏隻剩下一個老仆人。他這是第一次去省城參加鄉試,對考上舉人誌在必得,並且希望能成為解元。而他的理想是做一個為百姓謀福利的好官。
好官?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百花銀。”這年頭,難道還有包青天那樣的好官嗎?這個初涉人世的小少爺大概什麼都不懂吧。
看他興致勃勃的樣子,我也不打算說出我的想法。
“你們什麼屍體都趕嗎?”他突然問我。
我有點搞不懂他了,既害怕,又興趣十足。
“行業裏有‘三趕、三不趕’的說法。凡是被砍頭的、受絞刑的、站籠站死的人可以趕。因為他們都是被迫死的,死得不服氣,思念家鄉又惦記親人,可以招來他們的魂魄,用符咒鎮在屍體內,然後帶領他們返回故裏。‘三不趕’說是病死的、投河吊頸自殺身亡的、雷打火燒肢體不全的不能趕。”
“為什麼呢?”
“病死的人是享盡天年,他們的魂魄早就被牛頭馬麵勾到陰間閻羅王那裏去了,我們不能把他們的魂魄從鬼門關召喚回來;投河吊頸死的人是被‘替代’的纏去了,有可能正在交接,倘若把新的魂魄找回來,舊的亡魂沒有替代的,就會影響他們的投生。閻羅王對於不珍惜自己生命、故意輕生的人相當厭惡,就算他生前不作惡,死後也不會同意他們立刻轉世,必須要等到同樣輕生的魂魄到來代替他們,才能允許他們轉世。有一些輕生而死的鬼魂為了轉世會使出一些下三爛的手段,使人冤死。遭雷打死的人都是罪孽深重的人,而大火燒死的人往往皮肉不全,同樣不能趕。橫死之人大多是宿世惡報,法術往往無能為力。”
一口氣解釋完,我有點納悶。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聒噪了?難道是因為師傅性情古怪,而且我接觸的都是不會言語的死屍,太久沒有和人交談,所以把幾年沒有講的話一下子都講出來了?
“原來是這樣。”柳毅雲認真地點點頭,“大哥你懂得真多。”
我幹的是這一行,自然知道很多。
“無論多遠你們都可以把屍體趕到嗎?”
“我們隻在湘西趕,沒有去過別的地方。師傅說,隻有這裏才有客棧供我們休息,而且別的地方的道路一般都是穿村而過,惟有湘西村外才有路,屍體從村外過不會被別人看見。還有這裏的百姓聽見陰鑼的響聲會主動回避,還會把家裏養的狗關起來。”
“啊?你們怕狗?”
“不是我們怕狗,是死屍怕狗。屍體不能躲避,狗一叫就會被驚到,被狗咬住衣服甚至皮肉都會被咬得亂七八糟。所以我們還會學‘啞狗功’。一般來說,我們都不會離開湘西一帶。”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大哥,你這次去省會也是為了趕屍?”
“嗯,有個大嬸請我去走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