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他隻是個符號,一點具體的印象都沒有,一點記憶都沒有能親近起來麼,要我這個陌生人到他墳前去大哭一場?”淦偉文冷淡地道。

“知道你是這個反應,我也就跟你說一聲,告訴一下你發生了件這樣的事,他的死對我都沒什麼刺激,還能指望你給他當孝子守靈啊,算了算了,你上樓休息去吧。”淦光耀無力地揮揮手道。

淦偉文上樓後,淦光耀把身邊的傭人也全支開了,望著若大個空蕩蕩的客廳,淦光耀不禁悲從心來,想想自己篳路藍縷辛辛苦苦創下的事業,到頭來竟然沒有一絲成就感,圍繞在身邊的隻有冷冰冰的兒子,市儈現實的姻親,明爭暗鬥的子孫,所謂的家也僅僅隻是一個符號,沒有一絲溫馨,自己與天鬥與命鬥與人鬥,鬥到最後,贏了麵子卻空了裏子。

人家過年,子孫繞膝其樂融融,自己卻是孤淒淒冷清清形單影隻,為了排解孤寂,八十多歲的老頭隻有去公司跟那些留守職員搞聯歡,送紅包,一時倒也熱鬧,宴席散後卻是更深的寂寥。

自己一大群的子孫中,能讓自己欣慰的沒幾個。

大兒子被強勢的老婆壓得抬不了頭,唯丈母娘家是從,所做的事樁樁件件都受製於卞氏。二兒子放蕩不羈,是一匹圈不住的野馬,做什麼事都由著性子來,年輕時盡幹些三不著調的事,跟自己對著幹,老了還可勁地折騰,竟然會把自己幫他扶持起來的曾經風光無限的房地產公司弄得破產清算關張倒閉。小兒子雖然聰明能幹,卻是最為無情無義,一移民就了無音訊,好似自己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沒爹沒娘。

大孫子也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跟這個家絕了緣,棄商從政的他不但不跟他來往,就是和自己的父母都斷絕了關係,可說是做得夠狠夠絕。二孫子是廢品一個,純粹一燒錢的大少,不學無術,什麼刺激玩什麼。三孫子書蟲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埋頭做學問,在國內呆不習慣,出國之後就把這的根給斷了。孫女的個性雖然還滿意,卻潑辣異常,獨立精神很強,出國之後也隻是偶有聯係。

想想現在家裏住的,身邊僅有的一個親人——小孫子淦偉文,淦光耀是百樣滋味在心頭。淦偉文小的時候不想承認他是淦家人,後來沒辦法放在自己身邊撫養了也很少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再後來想讓他繼承自己的衣缽時,這小子卻跟自己陽奉陰違地玩起太極來,把自己氣得個半死。等到自己身邊一個說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時,這小子卻又跟換了個人似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對自己親昵異常,對行將就木的自己來說也算是略有慰藉,隻可惜他忙於演出的時間較多,呆在身邊的機會少。

想來想去,淦光耀喟然長歎,還是老伴好啊,真後悔生前對她不夠體貼周到,人走了之後才發覺失去的是多麼寶貴。這一輩子,放不下的依然放不下,解不開的依然沒解開,得到的卻是空蕩蕩的,失去的卻是永遠追不回的,是榮光的一生,還是失敗的一生,自己也下不了定論。

淦偉文下樓來叫傭人收拾衛生間時,在樓梯口見爺爺雙眼無神地看著玻璃牆外,一副孤寂落寞的神態,心裏突然很是難過,這個曾經呼風喚雨的超級強人真的老了,看上去就像是被撥了牙的老虎,雖有餘威卻盡顯疲態。

淦偉文深呼一口氣,故意把樓梯踏得砰砰響,嘴裏大聲喊著“宋姨宋姨”歡快地下了樓。

“跟陳媽她們一起出去了,找她什麼事?”淦光耀回過頭問道。

“衛生間髒死了,是不是我沒在就一直沒進去打掃啊,都積老厚的灰了。”淦偉文不滿地呶著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