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秦延之的聲音低低傳來:“子寧……”此時,他已站立不穩,單手扶住牆壁勉力支撐,俊逸的麵容益發蒼白,他說:“我輸了,沒有輸給任何人,我輸給了你。”語畢他衝我淺淺一笑,眼中滿是寧靜的淡然,如白雲漫卷。
下一刻,他握住胸口的長劍踉蹌走向院內,聲音高揚而嘶啞:“昭文侯爺,在下秦延之,想與你做一筆交易。”他的身形晃動,卻始終不肯倒下,如玉的白袍沾滿斑斑點點的血跡,然而此刻在月色下竟熠熠生輝,美的不似凡間。
我起身想去扶秦延之,手卻不知何時被任墨予緊緊攥住,他就那樣牢牢抓住我,緊的毫無縫隙,固執的不肯鬆手,即便痛的渾身顫唞。
老侯爺穩穩坐在太師椅中,他微笑著望向秦延之,淡淡道:“此刻你已是階下囚,憑什麼跟我談條件?私闖侯府之罪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即便你此刻死了,也沒人護得了你。”他隨手接過一條濕毛巾擦著手,如同剛剛用完膳。
“一塊玉佩,你找那塊玉佩找了好久吧。”秦延之的語氣依舊從容,隻是聲音有絲猶疑,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會說出這樣的話:“我賭這錦繡山河,我賭那崇高帝位,我賭你的蓬勃野心。”
此話一出,昭文侯爺的眼中瞬間迸發出一抹冷冽的寒光,他抬手將毛巾緩緩遞給身側的小丫頭,仿佛並不欲與秦延之深談。
秦延之長身立在院中,青絲披散,嘴角含笑,一如他平時一般從容淡然,雪白的袍角隨風飄灑,漾出一波又一波的細紋。
好半天,好半天,昭文侯爺忽而朗聲笑起來,他邊笑邊拍手,“你倒是個知曉變通的,比你那死鬼老爹強很多。”他的語氣平和,分不清是讚賞還是揶揄,隻是那一瞬間,我看到秦延之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自此他的眸光再未落向我半分。
我的手被任家二公子緊緊攥住,即便他吼著讓我滾,卻也並不曾鬆開半分。
我因為誤傷了他便也順著他的意思,大夫前來給他清理傷口時我就陪著,後來那老大夫說了句“無甚大礙”便下去熬藥。
我側身坐在床頭,透過半開的窗戶望向院內,朦朧的月色下一切已經恢複寧靜,掩蓋了方才的戰爭和血腥。我並不清楚昭文侯爺會如何處置秦延之,我甚至不曉得真正的月傾顏究竟是何時被掉了包,此刻又在哪裏。
屋內靜悄悄的,旁側是任墨予平穩的呼吸,仿佛已經睡著了。
可是我曉得他並未睡,因為他手掌的力氣未曾減少半分,捏的我有些疼。
“二公子……”我望著他俊美的麵容,輕輕說道:“方才你明明早就可以殺死秦延之的,緣何非要等那名死士先動手?”
任墨予依舊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呼吸也凝重了幾分。
我知道他不想回答,便又問道:“方才……我沒有要殺你……”緣何你要自己衝上我的刀子?隻是這句話我沒有問出口,因為答案我依稀已經曉得。
於是我拍拍他的手背安撫道:“二公子,你安心睡吧,我會留下來,待你的傷完全好了再走。”
那一夜任墨予睡得不甚安穩,可無論睡著還是清醒,攥著我的手一刻未鬆。
很多年後,我偶爾翻看一本書籍,上麵有幾句話,大概是說:“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若你想打敗他,千萬別讓他死,他若是死了,你便永遠沒有機會勝過他。”
之後很多年很多年,我一直在想,那一夜,任墨予除了欲擒故縱、苦肉計之外,到底還設置了多少個圈套讓我鑽。
隻是,秦延之……那一夜後,你我之間的緣分已盡,你未說出口的話,我此生怕是永無法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