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竟重要到這種程度,需要師弟給我反複叮囑三遍。
當他麵色微紅得開始跟我提第四遍時,我便想,進香為何一定要去普陀寺,不去少林寺,太陰寺,摩雲寺……難道小皇帝拋棄陰險縝密,皈依佛門,改吃素了?
正糾結到緊要關頭,楊離忽而抬頭,瞳眸閃亮,麵色泛紅,他很認真道:“師姐,我有件頂頂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講,我怕今日不講便再沒有機會,你雖已明明白白拒絕過我多次,我曉得有些話便不該再說,可我就是不甘心,若是這話我不親自說出口,怕這一生都不會甘心。”他的話一口氣說完,不做停頓,好似生怕被打斷一般。
我被他嚴肅的樣子搞得有些懵,一時還沒從普陀寺內轉悠出來。
隻聽他又道:“十四歲那年我還小,說要跟師姐一起下山,其實便做好永不回山的打算,師姐你可明白……”他的眼睛仿佛燃起了小火把,溫暖中透著熾熱。
我愣了,隱約覺察到自己大概一直忽略掉一些東西。
“十五歲那年我下山找你,你卻跟我說,‘他在我眼裏一直是個孩子,是我弟弟。’你可明白,我並不想做你弟弟……”他緊緊盯住我,似想看穿我,望進我的內心。
我還在愣,十五歲那年我說過這樣的話嗎?緣何一點印象都沒有。
“十八歲那年大伯提議讓師傅招我做女婿,接管山寨事務,而師姐卻說‘楊離既天真,又笨,還木訥,是在不適合接管偌大的山寨。’其實我一點都不想當寨主,可是那天我很傷心……很傷心……師姐,你可明白……”他的聲音有些發啞,仿佛竭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說出這些話。
我愣了半天,才醒悟,他說的是那次大伯提的餿主意,哪有姐姐嫁給弟弟的道理……
“十九歲那年,叔叔伯伯們開始頻繁為師姐擄劫壓寨相公,是我故意透露出你是斷袖的消息,故而山下一直盛傳落雲山的寨主非男非女、忽男忽女……師姐,我不想讓你嫁給別人……你可明白……”他還在訴說著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一點一滴。
這下我倒真明白了,這死孩子居然背地裏造謠生事,詆毀我的名譽,虧我還一直覺得他老實靦腆。
“師姐,你以前認識那狀元郎對不對?你喜歡他。”楊離的眼中充滿著哀傷。
我也哀傷了,如實道:“以前喜歡過,喜歡到不能再喜歡,曾經一度認為除了他我不會再喜歡上任何人。”
“可是你也喜歡那個駙馬爺。”楊離絕望了。
於是,我也絕望了,這孩子準是被那夜留宿的場景刺激到了,我忙解釋:“那個駙馬爺妻妾成群,我後來一直詫異他怎麼還沒有孩子,按理說孩子都應該比秦延之家的那個都大,我怎麼可能喜歡他,我頂煩的人便是他!”
我頂煩的便是他!
我曉得無論如何不能讓師弟再說下去,不管他接下來要說什麼,都是我所承受不起。
我記得有本書裏曾寫過:有些話若你覺得受不住,就千萬別讓人說出來;有些事若你覺得辦不到,就千萬別答應它;有些人若你覺得無結局,就千萬別再念著。
所以我趁楊離開口之前接著說道:“師弟,我懂了,不管怎樣你都是我的好弟弟,即便你背著我到處散播謠言,到處詆毀我的名聲,我都不生氣,所以你也別內疚了。”我拍拍他的肩頭,輕聲安慰。
聽聞此言,楊離猛抬頭,目光陰晴不定。
我剛想再說句什麼,門外花之丫頭抱著孩子呼嘯而過,淒厲的聲音震得我抖了一下:“雲寨主,我家主人昨夜出門後一直未回,剛寨中的阿三回來通報說他站在後山的懸崖邊上幾個時辰,怕是要跳崖尋死……雲寨主……是我對不住您,我家主人他其實未曾負你……”她哭得傷心,懷中的孩子倒出奇安靜,抿著小嘴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