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邦一聽,雙耳驟然嗡嗡響,雙眼金星亂晃,感歎:“這都是啥事兒?眼前的榮華富貴說沒就沒,沒了富貴也就罷了,還大禍臨頭,這怎麼活得下去?娘子,你不是公主嗎?這天下本是你家的,你讓你父皇不追究不就什麼都行了嘛。”櫟陽公主聽了淒惶地笑笑,長歎:“你沒聽說過嗎?做女兒的求得生生世世勿要生在帝王家,帝王家是沒有親情的,隻有功利和殘殺,櫟陽隻是父皇的一份財產罷了。”
話說到這兒,費邦站起來轉了一圈,考慮好久,回頭對公主說:“我們絕不能放棄營救咱爹周勃對不?他並沒有謀反,一切隻是一場誤會,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在公主你的身上,你求你你父皇,或是母後當然不行,但是,求你大母薄太後,那就是無有不行。”櫟陽恍然大悟,笑了起來,點點頭,招呼自己丈夫一起,立刻收拾赴京去了。
很快,薄太後召見他的兒子漢文帝劉恒,一句話:“想當初絳候周勃,掌管皇帝玉璽,統兵南北禁軍,都沒反,怎麼現在蝸居小縣,反而造反呢?”這一句話推醒夢中人,文帝回一句:“母後放心,朕給予絳候平反就是了。”於是,下旨赦免周勃,恢複爵位封地,周勃從天牢出來的時候,沒有了狂喜,隻有滿頭花發下深沉的感歎,一代名將已經遠去,隻有一位暮年的老人無語地去終了天年。
同樣,昔日赫赫的周府驟然冷落了,這令費邦深感世事無常,一點後悔像一點油漬在水上飛快地擴散開來,原來,公主的丈夫也是同樣落寞。這可沒完,當他想在書案上靜一靜的時候,這時天塌了,婢女們尖聲叫喊,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拉住費邦的手,臉色蒼白得白紙一樣,連話也說不清了,說:“國婿爺,不好,不好了,公主她突發急症,怕是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費邦怎麼也不相信,怎麼也無法相信,剛剛還好好的,有說有笑的公主,怎麼會和一個死字拉在一起?但是,他看到眼前的情形,如何會是假的?便瘋了一樣跟著她們趕了過去。牡丹花池邊,公主躺倒在地上,圍滿了被嚇得失魂落魄的使女們,齊聲尖叫著,像一群沒頭的蒼蠅亂轉,
費邦一把輕輕抱起櫟陽公主,櫟陽滿臉潮紅,無力地睜開眼睛,微弱地示意丈夫將耳朵就近她的嘴邊,因為,她已經是沒有力氣大聲說話了,他要丈夫聽明白,她在這個世界最後的話語:“夫君,妻要走了,自從你這一次又死而複生,櫟陽就知道你不是常人,你也不是我的周勝,你是你死後去到的世界裏的那個費邦······妻不管你的身體裏住的是誰,我隻愛的你,時間那麼長,千年萬年;世界那麼大,人的這邊,人的那邊,我們離開了,一定要記得去找我啊,費邦······”公主說著說著,性命油盡燈熄,溘然長逝在費邦的懷裏,費邦頓時五內崩催,發出狼一樣的嚎叫:“櫟陽,我的妻啊,你的生命怎麼就像老鷹抓雞一樣,瞬間就奪走了?······?”
就在這一瞬間,一切榮華富貴,一切人間名利化為眼前煙雲,懷中殞命的妻子,使他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自己的那個世界。櫟陽公主走了,愛妻先走了,在萬億兆的時空裏能追尋得到嗎?不要追尋,能聚是緣,如今走了,那是緣盡了,他現在要做的事兒,是要去惜緣,回到他本來的人這邊的世界,做好一個人的本分——孝道,然後,再努力地打拚,去追尋自己的另一半,延續著人這邊世界自己的東西。
他已經決然伸手觸動心窩裏的那個開關,開啟了生死的門,他沿著光懸浮起來,深情地看著自己和愛妻相擁的身體,凝成了雕塑,永不分開。然後,他孤獨的飄了起來,走進一個長長的甬道,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奇異的世界,陽光燦爛中那個地方那是他的家,他的床,他植物人的身體。他向那兒撲去,毅然拔掉那個神奇的粉紅肉痣,那個打破生和死的開關,他離棄了人那邊的世界,無論他是怎麼的輝煌,鬆手舍棄,他本來就是屬於人這邊的世界的,他蘇醒了······
這時候,那邊的那個世界,櫟陽公主之殤和殉情的丈夫絳候公子周勝的事跡震動了長安,皇帝下詔書決定國葬,絳縣城內外,被縞素成白茫茫天地一片,皇帝敕令他們夫婦合塋。許多的時間過去了,草長了,蝴蝶飛了,石頭牌坊自己漸漸被歲月夷平,那個塵封的美麗沉積在曆史的淤泥裏。
費邦從床上爬起來,對著錯愕、驚喜的父母猛地跪了下去:“爹,媽,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