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過來幫忙?”朱翊深抬頭說道。李懷恩連忙應是,上前幫著把若澄扶到了暖炕上。朱翊深取了自己的貂鼠皮披風蓋在她身上,看著她通紅的臉蛋,對李懷恩說:“這丫頭喝了酒,叫素雲和碧雲來守著。等她醒了,記得喂一碗醒酒湯。我去內室睡一會兒,沒事不必叫我。”說完,就轉身出去了。
李懷恩心裏納罕,王爺怎麼像逃走似的。還有,王爺剛才臉上的是笑意?從皇陵回來這麼多天,還沒見他笑過呢。李懷恩又看了看暖炕上睡得正香的沈若澄,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周蘭茵住的西院是府中除了留園和主母住的北院以外,日照最好的地方。她在花園裏頭養了幾盆名貴的蘭花,每天都要悉心看護,不假借他人之手。香玲手裏提著水桶,周蘭茵用水瓢舀了水,一點點地往下灑。寒冬臘月,井水很涼,她卻似沒發覺一樣,兀自想著心事。
香玲勸道:“夫人別憂心,興許隻是王爺路上舟車勞頓,有些乏了,才叫夫人回來。”
周蘭茵放下水瓢,歎了口氣,走到秋千架那裏坐下來:“我從前就知道他不喜歡我,隻是我想著三年不見,好歹能坐在一起說些體己的話……等往後有了新王妃,我想近王爺的身都難。”
“夫人怕什麼?您是良家妾,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報過先帝的。就算王府裏有了主母,也不能拿您怎麼樣。”
本朝皇室嚴格限製妾媵的人數,縱然隻是納妾也要上報給皇帝知曉。因此作為良家妾,身份與通房丫頭不同,不得隨意打罵發賣,並非全無地位。
但妾終歸是妾,沒有丈夫的疼愛和兒子的倚仗,在家中處境艱難。周蘭茵沒有前者,隻能好好爭取後者。她最好的年華都在王府中獨守空房度過了,沒剩下多少時間。
這個時候,李媽媽從外麵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捧著布匹的丫鬟。李媽媽歡喜道:“夫人快看!王爺還是想著您的,馬上就叫人送了幾匹上好的綢緞過來。”
周蘭茵高興地站起來,走到丫鬟麵前。她在王府裏見過不少好東西,這幾匹布從色澤和織法來說都算不錯,可也談不上珍貴。可東西是朱翊深送的,意義格外不同。她打起精神,回頭吩咐香玲:“快給我梳妝打扮,換身行頭,我要去留園當麵謝過王爺。”
李媽媽本想說王爺沒傳喚,私自去留園是否不妥。但看到夫人那麼高興,又把到了嘴邊的話收回去。總歸是去謝恩的,王爺應該不會怪罪。
另一頭若澄百般不願意去留園,又不得不去。
留園是朱翊深的住處,平日有人打掃,也有府兵看守,旁人無法進入,因此若澄是第一次來。早就聽聞留園的景致在京城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但眼下若澄無心觀賞,隻想快點從這裏離開。
幼年時很多事情她都不記得了。猶記得那個春日午後,她在宸妃宮中玩新買的皮球,見到了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郎,笑吟吟地喊了一聲“哥哥”,卻被少年冰冷的目光所刺痛。
那個少年就是宸妃的獨子,彼時受到萬千寵愛的九皇子朱翊深。
以後無論宸妃說多少遍,叫朱翊深哥哥,她都不敢再開口。
李懷恩正在屋前指揮幾個丫鬟和小廝搬半人高的常青藤,聞聽腳步聲回過頭來,笑著說:“姑娘來了。請在這裏稍等,我去看看王爺醒了沒有。”
若澄點頭,輕輕道了聲:“有勞。”
李懷恩走進西次間,朱翊深早就醒了,正靠在暖炕上看書。窗子開了一半,透過樹木稀疏的枝葉,能隱約看到屋前的情形。剛剛他看見沈若澄走過來,圓滾滾的,就有點後悔給她帶那盒糕點。
她小時候這麼胖的?怪不得母親愛喚她團子。
“你讓她來的?”朱翊深頭也不抬地問道。
李懷恩“嘿嘿”笑了兩聲:“那可是咱們廢了大半日工夫才買到的糕點,稀罕著呢。姑娘收到高興,定要當麵來謝謝王爺。”
朱翊深心知肚明,也不戳破他。
李懷恩有些惴惴,莫非他這馬屁拍錯地方了?好不容易買來的糕點,沒賞給蘭夫人,反倒賞給了沈姑娘,任誰都會多想。
等了會兒,朱翊深才道:“叫她一個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