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求我們救她?”男子問,聲音溫和,卻有著一種難以逾越的距離。
風十二聞言抬頭,眼中是無盡的期待。
女子沒有看他,深瀚如蒼穹的雙眸落在潭中那具凝定的火紅色身影上,一抹悲憫於其中一閃即逝。
“這是她的劫。除了她自己,誰也救不了。”男子道,見風十二眼中光芒黯淡下去,最終如死灰一般冷去。“若你一意要跳下去的話,那麼她永生難渡此劫。”
身周風雪湧動,漫了風十二眉眼,他木然起身走到潭邊,看著潭中那抹紅影,仿佛亦變成了雕像一般。
那抹絕望的蒼涼觸動了女子,她終於開口:“誰也救不了她,但是我曾答應她允你一個願望。忘記這段記憶也罷,富貴榮華也罷,長生不死也罷,隨你提。”
青衣男子目露詫異之色。原來他們就是居於隱靈原火雲穀的巫神風怒和戰神天汐,風冥在來赴約時便先去找了他們,卻不是求他們相助,而是請他們在事後抹去他這段記憶。天汐沒想到風怒會讓風十二自己選擇。
風十二似乎沒有聽到,狂風挾著雪片從三人身邊刮過,風怒和天汐靜然而立,衣袂長發在風雪中撲動飛揚,似欲禦風而去。
許久,風十二身體微顫,緩緩道:“我要長生不死。”
風怒長眸微眯,天汐愕然。想不到前一刻還以身赴死的他會在下一刻要求不死之身,難道說,人類竟虛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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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後。
雪落如傾,將遠近一切都蒙在了一片純白當中。嗚嗚咽咽的草笛聲不緊不慢地響著,穿透雪霧,吹涼了九重山巔之月。
一個青衣男子坐在冰潭邊,手執草葉,對著潭心一尊冰像悠悠地吹著。他的身後,一座以石砌而成的小屋孤零零地立於祭神台下蒼茫的雪地上,如同主人一樣,抹上了千年的風霜。
不死,便不需輪回。不輪回,便不會忘記。
恍惚憶起,那破廟的一夜,她在廟內,他在廟外。也是這樣一枚葉片,泄露他的心思,得來她的首次安撫。
恍惚……在那鬼宅當中,他用槐樹的葉片吹出滿腹憂傷,隻為她願意允諾他一生,卻不願娶他。
她說她要陪他一生,她說讓他在輪回之後忘記她……那麼,隻要他不死,這一生就不算結束吧。
“冥,我們住在這裏……整整一千年了。什麼時候,我們也和天汐他們一樣……一起下山走走?”取下唇間草葉,很久很久的安靜之後,在呼嘯的寒風中,他緩緩道。
一千年……似乎漫長到宇宙洪荒,卻又似乎隻是眨眼間的事。
那日街上,秋陽之下,她輪廓優美的側臉柔潤瑩潔的耳垂,以及上麵細微的汗毛仿似昨日才見,那日船上,她說“從此,你就是風十二了”的聲音,仍然回響在耳邊。一切,已然人物皆非,隻有他們倆,還是當年的樣子。
你可知,留著這樣的容貌,隻為守候這樣的你。隻是,舍不得,獨留你一個人站在這冰天雪地裏,沒有人陪。
他伸出手,如同那最後的一日,她隔空虛撫他那樣,如同千年來的每一天,輕輕地、輕輕地撫過她帶著一絲微笑的臉。而他長時間緊抿的唇角,也因此漸漸上揚。
就在此時,咯吱咯吱的踩雪聲由遠而近,凝凍住他罕有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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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千年一次的祭巫神儀式。
數千隻黑色的巨型巫蛛密密麻麻匍匐在祭台前,僅在正中留下一條可容八馬並馳的通道。雄渾的號角聲起,一輛黑色的馬車由八匹白色天馬拉著淩空而至,前麵有十八個黑衣俊美少年鋪錦毯散鮮花開路,後有八十一剽悍女衛執劍相護,浩浩蕩蕩一行穿過中間大道,停在祭台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