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醒來的時候,耳邊仍依稀能聽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這場姑蘇之雨下得久,且纏綿,仿佛永遠也止不住似的。 抬眼一瞧,見洛神披著一襲月白衫子端坐在鏡前,正細細地打理著發絲。我忙穿好衣衫下得榻去,走到她身邊,手一探,取過她手中的木梳,柔聲道:“我來幫你。” 鏡子中,她淡然一笑,身體放鬆開來,微靠在我身上,默不作聲地任我輕輕拂拭上她的長發。 她墨發柔滑若水,我手指穿梭其間,毫無阻隔,好似穿過那柔軟的波濤一般。待得整理順當,便將桌上的銀色流紋紗絲帶牽過來,將她兩旁各一縷墨發牽過,再細細地係在腦後,銀色絲帶順著她的墨發散落而下,瞧來黑白分明。 她原先一直安靜坐著,見妝容收拾好了,便轉過身,捉了我的手一邊細細摩挲著,一邊低聲道:“清漪的手可真是靈巧。” 我隻覺得手上一陣熱浪卷過,她這“靈巧”二字,好似不是真的稱讚我的手,而是別的甚麼事,腦海裏不可自抑地滑過昨晚她那番勾魂攝魄的嬌嬈風情,驀地麵紅耳赤起來。 “是。。是麼?”尷尬中,我臉撇向一旁,隻是任由自己的手指被她拿捏著,來回縈繞。 她倒是認真地點頭,道:“自然,我何嚐說過假話?”隨即站起身來,將我攬到鏡前坐下,一手執梳,輕慢地為我梳頭。 她手下流轉,輕巧地將我頭發挽起,再指一勾,取了我的狴犴玉簪穿插而上,我低下眉眼,仍然能瞧見鏡子中她勾著玉簪的指,甚至比簪體更為剔透。 心立刻又顫唞了起來。可知昨夜,我曾細細吻過這若玉的手,亦品嚐過她的芬芳。 我正胡思亂想著,她輕柔的吐氣嗬在我耳邊,低低道了聲:“不知清漪覺得,我這手巧也不巧?” 聲音依舊是淡然的,不帶絲毫漣漪。 我滿臉通紅,下意識地絞住手指,尷尬道:“巧。。。。很巧。” 當真。。當真是巧得很了。 “你臉紅甚麼?” 明知故問。 我將耳旁的發絲攏了攏,不再理會她,匆忙站起身,結果凳子卻倒了,又一陣慌亂地將凳子扶好,走到一旁整理了一番衣衫,好讓自己瞧來精神奕奕一點。因著昨晚睡得太晚,我麵色並不是很佳,當然,這說法其實是很難啟齒的。 我邊整著衣襟,邊眼風偷偷朝後看去,見她倚著桌台,正安靜地望著我,身量依舊是筆直的,臉上則淡淡勾勒出一抹笑意。 明明不相熟的人看來,她一貫是冷冰冰的,強硬的態度很難接近,一如我初次見她。隻是隨著我與她相處越來越親密,倒覺得她甚是會打趣人,偏生說一些叫人羞澀的話來,臉上卻總是一臉無辜淡漠。 莫非她這平日裏,是喝墨水長大的麼? 我轉念一想,所幸她這般摸樣,世間隻我一人能瞧得清楚。 隻有我一人。 洛神早先已經將熱水打來,兩人梳洗完畢,便一起下樓去用早飯。這時候在這客店裏投宿的客人都起來了,三三兩兩地落座吃著早點,不時發出低低的咀嚼聲,但仍舊是顯得蕭條寂寞。張掌櫃則立在櫃台處專心寫著賬簿,他旁邊擺放的辟邪沙正淡淡散發著異樣的氣息。 雨霖婞此時倒是還沒下來,我們簡單地要了一疊包點,另帶三碗清粥,兩人等得一會,便見雨霖婞一襲紅衣,風風火火地自樓上飄了下來。 她邊揉著太陽穴,邊嘟囔了一句:“兩位美人兒早上好。”隨即坐下來端起粥喝了一口。 她看上去昨晚上好像睡得不怎麼好,眼圈還泛著青黑,即使畫了淡妝能略微遮掩一番,但無奈在我這眼尖之下,還是能瞧出一二。 我看得出她很是不快,莫非是在擔心自己這黑眼圈將她這自詡的貌美如花給擋了去麼?我一想到這,不由低低一笑。 雨霖婞斜了我一眼,道:“笑甚麼?” “你。。。。。”我微笑著,思量半響,想想還是莫說,別到時候激起她心中怒火,到時候可就不好收拾了。 “你眼圈是黑的。”洛神瞧也不瞧她,輕輕抿了口粥,卻毫不避諱將這層窗戶紙捅破。 雨霖婞一愣,立刻從懷裏掏出一麵小鏡子來,照了半響,桃花眼霎時又泛起了水波,一臉憂色道:“怎麼辦怎麼辦,連脂粉遮掩都不起作用了,這下姑娘我真的破相了!” 說完,轉過頭,狠狠剜了洛神一眼,好像很生氣似的。 洛神依舊不理她。 “沒關係,這淡淡一抹也瞧不太清楚,不妨事。”我一陣好笑,忙安慰她,“你昨晚上怎麼了?做賊了?” 雨霖婞聳拉著肩頭,扭扭脖子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睡得不舒服,覺得床板老是硌得慌,翻來覆去睡不著。”她一邊伸個懶腰,又一邊問我:“師師你昨晚上睡得好不好?有沒有被床板硌著?” 我此時正在低頭喝粥,被她突然一問,差點就要將嘴裏的粥噴出來,所幸我顧及形象忍著,放下盛粥的瓷碗,卻止不住地咳嗽著,一旁洛神眸子滑了我一眼,默不作聲地從懷裏掏出絲巾遞給我,依舊安靜低頭喝粥。 我一邊用絲巾擦著嘴,一邊心裏哀歎,糟糕了,臉好像又紅了。 “怎麼了這是,我不就問你睡得怎麼樣,你怎麼就這般反應?” 雨霖婞一臉驚奇望著我。 死妖女,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現下才不要理她,繃著臉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將早點吃完,緊走幾步,跑出客店門去透氣。 接下來的時間,我邊靠著店門舒緩心情,邊漫不經心地掃視著眼前的街道。 可能到了白日,街上並不像是昨晚那般死寂,城裏的居民都冒出出來忙碌,也有了人流的氣息。隻是那氣息仍舊是鬱鬱的,來往行人撐著紙傘,皆一臉寥落,仿佛有一種不知名的力量,正收起它的利爪,蟄伏在這江南古城中。 我默默望著來往流動的紙傘,伸手接了屋簷上滴落的晶瑩雨滴,雨滴落到我手心裏,漾開去,觸♪感極是冰涼柔軟。正晃著心思,洛神從我身後走了出來,手上提著兩把傘另帶錦瑟,背上則背著巨闕。 她將傘與錦瑟遞給我,眸子殤著,細細的雨絲隨著微風飄過來,棲身在她輕顫的睫毛上,而她的眼眸,就像這江南的雨,綿長,風情半掩,怎麼也瞧不厭。 我端詳她半響,才笑道:“雨霖婞呢?” “她在後頭收拾,就來。”她將傘撐起,輕聲道:“今日我們先去那聽雨樓看看蹊蹺。” 我點點頭,兩人撐傘走到大街中央,不料這時卻聽得遠處一聲淒厲的呼喊傳來:“青兒!我的青兒你在哪裏?!” 我們皆是一驚,大街上人人側目,隨即便見一個披頭散發的中年女人自一個角落裏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遇上個人就揪著他的衣襟喊:“青兒!青兒!” 那些人忙嫌惡地躲開,不多時,那中年女人就跑到我麵前,蓬頭垢麵,好不狼狽。 她睜著眼睛瞪了我許久,忽然就抱住了我的衣衫下擺,大叫:“青兒!青兒!我的好孩子!” 我被驚得不輕,無奈被她緊緊拖著,脫不開身,忙低聲道:“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