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眼前湊近一張少年青澀的麵容,正是那大夫的兒子。那少年有些奇怪地望著我,指著藥材道:“姐姐,你走神了麼?你手上這味藥要等到七分熟的時候才能放的,你放過早了。” 我沒有答他,將還未全部放入的那味藥救下,擱置一旁,接著放下一味藥。 少年撇撇嘴道:“我娘啊,她就是那牛脾氣,衝得厲害,逮著誰罵誰,興許遇上當今聖上也要罵過去,姐姐你可千萬別介懷啊。” “不曾介懷。” “我被她罵慣了,她就是嘴上說得難聽,其實她心地可好了。” “嗯。” ”那個受傷的其實不是你的妹妹吧?我娘她定又是看錯了。” “。。。。。。” 也許我當真是個無趣的人,少年在我身邊繞了幾圈,覺得無聊,掩著哈欠又踱到藥台繼續去打瞌睡。 不多時,藥也好了,我將煎好的藥用碗盛好,端進內室。 此時她的傷口已經被處理妥帖,正在軟榻上安睡。大夫見我進來,道:“將藥放到一旁,等她醒了再喂她喝。”說完遞過來一條幹毛巾,道:“擦擦吧。” “ 多謝。”我將藥碗擱在一旁,接過毛巾擦拭著濕淋淋的頭發,而這大夫靠在軟榻旁盯了我半響,突然語調一轉,緩聲道:“虛寒入骨,不得安生。” 我的手抖了抖,停下手中動作,抬起頭,冷冷地盯著她。 “我這雙眼睛不會錯,你身染惡疾,自眉心而觀,寒氣入心透骨,按理命不久矣,隻是奇也怪哉。。。。”大夫說到這裏,頓住,臉上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我心中一緊,澀聲問道:“可有得治?” 自那天起,我這身上就種下了這種寒疾,除非我死,不然斷不能消去這般苦痛。隻是我逆了天道,是以受苦的日子永無止盡,不知何時解脫。 大夫搖了搖頭,道:“生平不曾遇過這般,姑娘自求多福。” 接著歎一口氣,掀開門簾去了。 我立在原地,半響都不曾動,內室裏隻有她清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虛寒入骨,不得安生。。。麼? 我等在夜深,她都不曾醒,大夫與那少年都已回房休息,隻有我在這榻旁守著她,而那碗藥早已涼透。 外麵的燈盞熄滅,徒留整片墨色,隻有內室裏燃著一豆虛晃的燭光。 我以往不曾照顧過他人,此番竟覺得全所未有的疲累,趴在她身旁空地,漸漸睡了過去。 隻是不知何時,朦朦朧朧中有囈語的聲音,我曆來淺眠,微微睜開眼,但見她臉側過來,長長睫毛掩著,剔透的臉上凝著一絲苦,貼著我的衣袖,正慢慢地說著甚麼。 “我好恨。。我要殺了你們。。。不會放過你們。。。。壞人。。。壞人。。”睡夢中,她幾乎是抽著冷氣,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說著,眉毛亦是擰起來。 說著說著,竟然哭了起來。 清澈的眼淚順著眼角打了下來,她自己下意識感受到了,伸手抓著我的衣袖,迷迷糊糊地想要去擦眼睛。隻是她仍在噩夢中,手並不受控製,一個不準,倒是擦到鼻子上了。 我歎了一口氣,將她手裏攥著的衣襟抽出來,再掏出絲巾將她的眼淚細細擦幹。 眼淚,我不知曉那是何種滋味。 是否異常苦澀呢? 你告訴我。 她側過頭來,又將我的衣袖重新攥在手心裏,好似尋到如何妥當安穩的物事,口中呢喃道:“別丟下我一個人。。。。” 我在一旁端詳了她許久,任憑她攥著我的衣袖,不知在睡夢中,她又看到了如何苦澀場景。 漸漸倦意襲來,我重又睡了過去。 我那時萬分希望她能將她所恨的那些事情給忘掉,即使我不懂她因何而恨。 直到長久的時光過去後,我再次遇見她。 彼時,她身量已經高挑纖細,不再是當年那個纖弱的小孩,婷婷玉立宛若雨中青竹,眉間被時光打磨洗滌,亦是柔和了許多。而我於她那雙猩紅的眸子裏尋到了她過去的影子,認出了她。 她終究是如我當初所想,將過去忘記得一幹二淨。 我卻不知為何有些低落。 因為我竟不曾考慮到,她忘記過往那些恨的同時,也將我一並忘記了。 作者有話要說:諸位客官久等了,恢複更新。 ☆、鈴鐺 可這叫我怎麼能不擔心,她向來深沉若水,遇事波瀾不驚,我幾乎很難想象會有甚麼物事能令她擔憂恐懼成這樣。 逃不掉,躲不了?那到底是甚麼? 心裏越發焦躁了,下意識捏緊了她的手腕,發現那裏刺骨冰涼。 原本我的過往就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的爹娘,不知道自己的來處,以往的喜怒哀樂全數變成塵埃。就像是戲台上隨意點的一折戲,掐頭去尾,我自己唱著我自己的這折戲,卻也不曉得自己到底是在唱些甚麼。 而如今,我這世上最為珍惜的人,她的過往,我同樣是一無所知。 想到這,突然有種莫名的悲哀湧上心頭。 洛神臉上雖是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可我仍然能感受到她脈搏跳動得十分紊亂。她深深望了我一眼,好似看出了我低落,緩聲道:“這修羅麵具是我一個過往舊識手下的標誌,陰差陽錯,現在他定是也尋到這處地方來了。隻是我欠了那人很大一筆債,仇恨很深,除了抵命外,約莫是不能還清了,若是等下遇上,我斷不是他的對手,是以有些驚嚇罷了。” 她語氣輕描淡寫,可我總覺得她說得有些飄忽,半真半假,好似隻是編了個簡單的尋仇故事說與我們聽,好叫我們不要太過擔心一般。 雨霖婞先前麵色凝重,聽到這,突然在洛神肩頭拍了一下,嬉笑道:“原來不就是普通的尋仇之事麼?別怕,有我和師師在,你吃不了虧,打不過,大不了撒丫子跑唄,我們連粽子都不怕,還怕這活生生的人不成?”她頓住,殤起桃花眼,接著意味深長道:“隻是那是甚麼樣的仇人?那債是情債?不過也對,死鬼你瞧瞧你那俏摸樣,天生就是一副犯桃花的好皮相,活該欠債,哈哈!” 這廂雨霖婞邊摸著下巴邊天花亂墜,一副自我感覺猜對真相的死樣,那邊洛神則纖眉微抖,臉色十分難看,好像掛了幾百年的冰霜。 我自是被這死妖女的話氣得快要吐血,情債?桃花債?!當真是胡說八道!!想到這,伸出手狠狠地在雨霖婞腰上掐了一下。 雨霖婞趕忙腰一擰,退開身,痛得大叫:“哎喲,師師你掐我做甚麼?!” 我鬆開手去,冷笑道:“妖女,我是看你桃花含水,這一副好皮相注定日後命犯桃花,就掐你一下,給你長點記性,好叫你莫要去隨便招惹勾引他人罷了。” 洛神側過頭去,耳際烏發垂落,遮掩而下的唇角卻是微微勾起弧度,眉眼柔和,竟然漾出了笑意。 不知為何,看見她笑,即使是那般不露痕跡,我的心頓時覺得舒緩了許多。 雨霖婞張大嘴,驚詫道:“奇了!當真奇了!冰塊竟然笑了!”轉而又道:“不過笑了就好,哎,本姑娘受點委屈,犧牲下我這嬌軟的身子,讓師師蹂躪下,權當給你這冰塊臉解悶了。” 受委屈?嬌軟?!我大怒:“妖女你還說,看我不掐死你!” “喂!師師你做甚麼老是凶我呀!你怎麼不凶死鬼她呀!” “我樂意!” “。。。。。。” “哇呀!好疼!你對我這般凶,對她那麼溫